情海难圆

上面是几栋房子与七千万存款。

先生问你还有别的需要吗?

如果你想结婚的话，他也可以帮你介绍几个朋友。

我跟了梁聿安年，过去总是把尊严看得太高，什么都不要。

这次，我笑着回了声好。

也不愿再说什么不要钱，想要爱的客套话了。

01

我和梁聿安从严格意义上来讲。

属于金主与金丝雀的关系。

我们最早相识于高中。

那时还是纯粹的学生时代。

高二那年，我父母双亡，除了一身债，我一无所有。

学校把我放在升旗台上，抱着捐款箱，立在阳光下接受着同学们形形色色的打量。

当时什么眼色都有。

同情的居多，看戏的偏少。

偶有勉强的，也是家庭情况与我半斤两。

唯有梁聿安，轮到他时。

少年懒洋洋地走上前，好奇地询问我: 喂，听说你成绩不错，要不要帮我写作业?一百块钱一次。

梁聿安家境不错。

甚至称得上极好。

要不是中国家长对于历练孩子这件事情有独钟。

想来我们这些人大概一辈子也不会认识这样的公子哥。

他来学校念书，不过是为了增加一些人生体验。

学与不学，并没有那么重要。

但梁聿安的人缘却很好。

他不浮夸、不蛮横。

甚至长了一张十分帅气的脸。

年级里署得上名字的人都愿意和他做朋友。

和我的安静、内敛有着全然的不同。

因而往日里我们之间的圈子并没有什么交集。

算起来，这大概是我和他同班两年来，第一次的正式对话。

可能我们的同框太过于离奇。

班里同学就在私下议论说: 梁聿安这么做是不是在同情林笙，但又怕伤了她的自尊心啊?

我感觉是，毕竟就梁聿安的情况，哪会需要别人给他写作业?

也没准是大少爷善心大发，施舍着玩呢

我那时坐在桌前静静地听着。

低头模仿梁聿安的字迹，一笔一划抄得很认真。

只觉得同情也好，施舍也好，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毕竟我是真的很需要钱。

而梁聿安也是真的很大方。

他在收到我抄的作业后并不敷衍，会拿起来对着阳光认真检查。

心情好时也会夸赞一句: 不错，不过以后不用模仿我的字，我看你写的就挺好小学霸，下回继续合作

然后诚意满满地给我秒结一百块钱。

一百块钱拿在手里的分量还是挺轻的。

那些日子里，我总共给梁聿安抄了三十二次作业。

他就给我转了三千二百块钱。

对他而言，旁人说这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点零花钱。

可对于我，却是食堂的一次加餐，多一本练习册的购买。

所以我特别感激梁聿安。

但对于平时除了学习，生活太过乏味的学生们而言，卦趣闻是一件很好的调剂品。

我和梁聿安的这笔交易又持续了许久。

久到后来那些人就纷纷改了口。

他们不再说梁聿安这么做是出于对我的同情。

而是变成了喜欢。

我怀疑梁聿安就是喜欢林笙。

嘶，我也觉得，感觉两人之间特别的暧昧

那时候年级里传得沸沸扬扬的。

有说梁聿安暗恋我多年的。

也有说我每天一副清高的模样，是故意钓着梁聿安的。

我对这些不是没有耳闻。

但要问我对梁聿安是什么样的感情?

喜欢谈不上，好感肯定是有的。

毕竟十七岁的年纪，谁能对这样一个对自己温柔以待的少年无动于衷?

我并不傻，知道他的用意，也明白他的体贴。

可那时候的我不敢。

就像那年暑假。

我打工下班太晚，公交车已经停运。

我又舍不得打车，只好走路回家。

在路上时收到了来自梁聿安的微信。

他问我: 在干嘛?

我还没来得及回复，他就跟了张照片。

是他在马尔代夫度假拍的。

照片里，少年站在果冻色清澈的海滩前，笑得肆意张扬，像是没有任何心事与烦恼。

梁聿安玩笑似地问我: 哥帅不?

我弯了弯唇角，刚想回他。

因为低头看手机，没注意踢到了个易拉罐。

铝罐的碰撞霎时在寂静的破旧小巷里叮呤咣啷地作响。

一瞬间将我拉回了现实。

我慢慢停下了脚步站定。

抬头看了看因为年久失修而过于昏暗的路灯。

低头，却是手机里阳光沙滩的澄亮。

我忽然间就想起了近日里那些有关我的议论。

他们好奇: 梁聿安为什么喜欢林笙啊，我也没觉得她哪好看啊?

可能他们男生就是喜欢这种对自己爱答不理的类型吧。

我觉得他俩就算谈了也谈不了多久，毕竟条件差太多了，梁聿安估计也就玩玩

想到后来，到底是没忍住，发出了一声自嘲的低笑。

后来，还不等我愁苦，没到高三，梁聿安就被家里安排出国。

我则通过高考考上了北市的一所大学。

我那时以为，我和梁聿安的相识大概也就到此为止。

没想到再次重逢，却是在我平生最狼狈的时候。

那是年前，我刚毕业在一家建筑公司实习。

公司项目工程部出了问题，施工时砸死了人。

等到上面问责，一层层盘查下来，没想到最终罪责竟落在了我一个实习生的头上。

我百般诉苦无门不说。

公司甚至还派人来开导我: 林笙，字是你签的，就是你的问题。

况且你还年轻，进去关两年，出来东山再起，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放心，等你出来，这个职位公司还给你留着

我当时一个应届生，无名无分。

在北市更没有什么人可以依仗。

连人带身上统共就 2W 块钱，还是大学期间打零工攒下的。

我拿着钱去咨询律师，去谈赔偿。

走投无路，在路边桥下住了三天。

那时，我是真的绝望。

可就在第四天。

几辆豪车忽然停在了我的面前。

车里下来了几个西装革履的人。

连带着，还有前几天还跟我叫嚣着一定送我进去坐牢的上层领导。

他在见到我的第一眼，就点头哈腰，不住地跟我道歉。

我一时被这个场面弄得有些发懵。

梁聿安，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他从我叫不出名字的车里走出来。

将我从地上扶起。

又俯身，轻轻地替我拍干净裤子上的灰。

整个过程中，他没有说任何的话，只是仔细地替我打理着脏乱的衣发，耐心地听着那领导对我的解释，和本该围困我的事又是如何被他自己三言两句的化解。

我沉默地听着，忍不住看了一眼身边的梁聿安。

此时的他早已经和我记忆中的大相径庭。

曾经穿着校服的张扬少年变得高大、沉稳，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感。

甚至微凉的手指抬起我的下颌时，深邃的黑眸里都带着我看不透情绪的审视。

因而过去多年，我都已经有些记不清后来这件事是如何解决的了。

却仍旧记得他当时问我的那句话。

他说: 林笙，我需要一个漂亮的女伴，你有没有兴趣?

以及，他温柔又轻笑着打趣: 还有，记得不要爱上我。

02

我在梁聿安身边待了年。

有人说，这句话是他对我的警告。

也有人说，这不过是一个玩笑罢了。

但从梁聿安接管梁家到后来的北市掌权。

这期间人随事迁，一批批地换，却唯独我的存在始终不变。

对于这样的特殊。

人们往往都更愿意送上美好的祝愿。

梁聿安一定很爱你、他就是对你情有独钟。

祝福当然要被分享。

所以我也爱拿这些话去逗弄梁聿安。

他也并不介意。

心情好时，还会配合我常看的言情剧，霸总发言: 宠你就宠你了。

公司里的小姑娘们偶尔撞见，就会兴奋地叽叽喳喳躲进茶水间。

羡慕这，羡慕那。

最后又变成埋怨自己的男朋友不仅没钱没颜，还格外的不解风情。

也有胆子大的，会来问我平时是怎么和梁聿安相处的，让他这么的爱我。

我听后一怔，无奈地笑笑，没有选择回答她。

因为梁聿安，其实并没有外界评价的那般随和。

在我被他接进别墅的第三个月。

有一天他忽然让我跟他一起出门，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

坐在车上时我还有些疑惑。

我平日里比较内向，没什么朋友。

上学时更不用说，大部分时间不是用来读书，就是用来勤工俭学。

和同学、室友也都是泛泛之交。

因而也没什么人值得我刻意去看，刻意去见。

还是要在梁聿安带着我去的前提下。

而等到我被带进了监狱探监，看见那位主张将工程事故嫁祸到我身上的男人时。

我第一次深深地体会到，原来两个世界这句话，并非一句门第的隔阂。

曾经不可一世的项目经理在牢狱里似乎过得并不好。

他脸色疲惫，眼眶发青。

向来被自己吹嘘来财的一双招风耳不知被什么割下一半，堪堪缝了几针粗糙的医用线，孤苦伶仃地挂在脑袋上。

他像是被吓破了胆子。

透过探视玻璃与电话，只会语无伦次地对我诉说自己的罪过，反复地一遍又一遍。

临走时，我没忍住，私下问狱警打听他这是怎么了。

结果也只打探到一句: 哦，他啊，跟别的犯人打架，没打过，自己受了伤，真是的，都进来了还不安分，给我们添了不少麻烦

那时我只是隐隐约约有些猜想。

后来，随着我一次又一次陪在梁聿安身边看他处理一些他所谓繁琐的事。

我终于明白了，权势二字，对普通人而言，是天堑，是欲望，不可逾越地存在。

无关紧要的一句打点，就能让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简简单单的一个眼神，就有人上赶着替他鞍前马后。

有一次梁聿安手上刚沾完血来牵我，我下意识地躲开。

他顿了一下，抬了抬眼皮，面无表情地问我: 怕了?

那时候岁数小，我的生活阶层所能接触到最天大的事就是父母双亡，替人背锅。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可那天，我头脑却异常地清醒。

也不知道是真吓掉了魂，还是越紧张时越冷静。

我强忍着恶心地摇了摇头，从包里拿出纸巾，仔细地替他将手擦拭干净，说: 我只是不太喜欢血腥味。

后来回想起来，那应当是我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

毕竟若是没有梁聿安，在牢狱里浑浑噩噩的那个人，也许就是我了。

03

那天回去后的梁聿安在床上很凶。

从我们的第一次之后，他一向都很温和，很少有这么情绪外放的时候。

那夜他折腾到很晚。

时间难熬到我看着窗外出现的地平线，一时有些分不清到底是破晓还是黎明。

事后梁聿安出差了三个月。

但他让人给我送了很多的东西。

不限额度的副卡。

限量款的背包。

叫不出名字的珠宝首饰，还透着我从网上才得知的火彩光芒。

我没有拒绝他。

梁聿安不喜欢我拒绝他。

我也没收下。

只是将它们都放在了梁聿安为我准备的收藏室，妥善地保管。

因为那时候太年轻，还奢求着保留自己最后的一丝尊严。

既高看了自己，也高看了人生。

毕竟那时候人人都说: 梁聿安对你这么好，他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我从没见过梁聿安这么对过谁，林笙，你放一百个心吧

什么当初让你不要爱上他是对你的警告，那肯定是句玩笑

人在雾里，常常看不清路。

有时候话听多了，也会忍不住当那么一两分的真。

而我在二十几岁那年，也是确确实实喜欢过梁聿安的。

04

梁聿安当初找上我时，说自己缺一个漂亮的女伴。

我以为我会是一个门面。

一个对外的展示品。

就像人们心照不宣的金丝雀。

但实际上，梁聿安和我，更像是一种另类的合作关系。

他是一个非典型的养鸟爱好者。

既不干预我的自由，也不限制我的行动。

他只享受引导的乐趣。

最开始的时候，梁聿安让我从他的生活助理做起。

端茶、送水、系领带。

吃饭、开车、接酒局。

听起来似乎都很简单。

我从小动手能力就强，又自己独居了那么久。

这些生活琐事本应该很容易。

但实际操作起来，却并不如我想的那般轻松。

因为很多时候，很多事，沾了社会，沾了人情世故往来，一切就都会变了味道。

送水的时机。

订餐的口味。

甚至说话时的称呼和声调，都成了一门特殊的学问。

让我在摸索的期间吃了不少的亏。

后来，等到这些熟悉了，我又变成了梁聿安的专属助理。

简单处理文件，汇报公司情况与各项合作流程。

专业性更强。

又需要我没日没夜地恶补学校里根本不教的知识。

早些年权柄还不稳的时候，梁聿安谁都不信。

他最喜欢把很多事都塞到我这，然后看我愁眉苦脸的模样。

那时候被折磨多了，我也有了些脾气。

忍不住对着他摔文件，对他大吼小叫: 梁聿安，这是你的公司，又不是我的

他笑眯眯的也不生气。

甚至还会拍拍我的背，像安抚顺毛的小狗，给我画饼充饥: 等忙完这个项目，我们就去度假，好好休息几个月。

可事情哪里忙得完。

度假时一个电话，两个人对视一眼，又认命地回去继续脚不沾地。

等到后来我业务成熟了，梁聿安也坐稳了地位。

这些曾经就变成了昙花一现。

但无法忘记的，始终是两个人风尘仆仆地坐了一夜飞机，落地就要参加会议时，我替他摆正的领带。

他对外介绍我时，永远都是这是我女朋友林笙，也是我的助理的款款而谈。

05

是的，梁聿安从不抗拒对外承认我的身份。

就像他对待我的时候，永远温柔而充满耐心。

我们有时候就像一对普通的情侣。

他陪我逛街，吃辣条，看脑残小短剧。

陪我攀岩，钓鱼，去人挤人的演唱会。

梁聿安多忙我是知道的。

毕竟那些年里，他的行程安排都有我的参与。

但他似乎总能挤出时间加入我的生活。

就算天南地北四处的飞，也会从北市转机，只为了看我一眼瘦没瘦，叮嘱我最近有没有多吃饭。

对梁聿安而言，其实金钱可以解决大部分的事情。

但在我的事上，他更喜欢亲自为之。

他对所有人都毫不掩饰我们的关系。

那些细无声的关怀与温柔，很难让人忽视和不在意。

更别提在我十七岁的那年，这个曾经爱笑的少年给予我的尊重和善意。

爱上梁聿安这件事，对我而言，实在是太过轻而易举。

其实后来想想，梁聿安是早就知道事情会这样发展，才会在那年见面时警告我不要爱上他。

只是我自欺欺人。

又在旁人的话语里迷失了方向。

也幸好，我发现这一切时还为时未晚。

因为在我差点准备跟梁聿安坦白心迹之前，一个女孩忽然找上了我。

她说，她怀了梁聿安的孩子。

06

女孩名叫周晚意。

是半年前在一个酒局上和梁聿安认识的。

其实早在梁聿安第一次问我要不要当他女伴的时候。

我就知道我们之间的定义在金主与金丝雀，本不该有所期待。

我不天真，也知道这些年有许多主动的、被动的想要接近梁聿安的男男女女。

就像这个周晚意，是被人刻意安排给梁聿安的一样。

以前我陪梁聿安参加酒局的时候，替他处理过很多次这种事。

看似给足了我面子。

人人艳羡。

我倒也没有自作多情到认为这是梁聿安怕我会不高兴。

因为梁聿安的拒绝，源于他真的很忙。

往日华灯初上，发生过最多的场景，就是他倚在落地窗前的沙发，将我揽在怀里，疲惫地埋怨: 明天真不想醒。

后来加上这些年我在他身边的存在感太强。

明明一件大家都知道的事，却让所有人都选择唯独对我刻意隐瞒。

好似生怕我知道了以后，会闹得如何不可开交，如何的惊天动地。

林小姐，我们没有告诉你，也是怕你伤心难过。

不过您放心，梁先生对她们都只是逢场作戏，他还是最爱您的

可惜了，事情并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样发生。

因为闹的人不是我。

而是周晚意。

她找上了我，哭着哀求我让梁聿安给她一个名分。

她说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上梁聿安了。

林小姐，你也是女人，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吧，我只是不想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成为不被父亲承认的存在。

梁先生认不认我无所谓，但是孩子确实是他亲生的啊，你帮帮我吧，求求你了。

那天她跪在我的身前哭了很久。

公司里看热闹的职工不敢明目张胆地围观，来来回回去茶水间的路，却将故事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坐在会客厅的沙发里，像是公开的一场审讯。

情人求到了另一个情人的面前，并非什么体面，而是冷静者难堪维持的尊严。

好在没过多久，周晚意就被梁聿安派来的人接走了。

她终于如了愿，收了眼泪，摸着肚子时走得踌躇满志。

当天晚上回去，吃饭时梁聿安平静地问我: 生气了?

我摇了摇头，说: 没有。

梁聿安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只说会给我补偿。

没过几天，听闻他给周晚意安排到了最好的医院，还叮嘱人小心、仔细地照料。

一时让旁人看我的眼神不由从同情变成了可怜。

我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无非那些豪门恩怨，争宠夺势。

我不愿解释，也懒得争辩。

只是没过多久，他们就自己不这么认为了。

因为梁聿安铁血无情地让人按住周晚意，强行给她打了胎。

听闻她哭闹着又要见我的时候，我坐在窗边轻轻叹了口气。

梁聿安做事一向谨慎，若不是周晚意投机取巧，梁聿安不会让任何人怀上他的孩子。

上次见面时，周晚意同我说梁聿安对她很好很好。

要什么给什么。

温柔细致。

宠爱无度。

她从没遇到过这样的男人。

也从没想到自己会是这样的结局。

而她也不过是又闹了我两天，就彻底地没了踪影。

谁的手笔，自然不言而喻。

这样的事放在小说里，大概会是一段男主为了女主打脸女配的剧情。

作为主角，我应当是高兴的。

可我午夜梦回，总是会被周晚意那张挂满绝望的脸惊醒。

她就像一张警铃，警示着我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