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娇妻太凶陆爷把控不住了

他待我极好——

直到他青梅的嫁妆单子寻不见了。我噙泪求着:

不是阿摇。

但他不听。

对我拳脚相向，将我送给他的仇家做瘦马。

我不愿，将青玉簪推进血脉。

一朝重生，我傍上了他的仇家。

后来商队传闻，江南首富那日突然吐血昏厥。

醒来后拆了整座勾栏，只为找那日唱了整夜《薄幸》的妓子。

1

我死在那日和宋时弋初见的戏台班子上。

身后我的旧识秦小娘浓妆艳抹唱着《薄幸》:

……腰支渐小，心与杨花共远。

我握紧簪尾，将青簪一点点推进我的心脉，鲜血染红了那件鹅黄色的衣裙。

宋时弋，我们两清了

秦小娘惊得住了声，她分明记得上月收到的信笺上，我还用簪花小楷写着:

阿摇如今，甚好。

我疼得几乎喘不上气来，只能死死望着宋时弋跟着的身影。

还有他眼神里为数不多的怜悯。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后悔了——

但，我是真的有些后悔。

五年前我被他赎买了回去，他其实待我极好的。

他教我管家算账，带我见各路皇商，连印鉴都交我保管。

可偏偏那日。

他的青梅沈清贻珠泪滴落，直闯进书房来:

表哥既收了聘雁，怎连妆奁单子都未备齐?

是了，宋时弋是江南丝行的活账本，怎能漏看她吴门沈氏的妆奁单子。

除非……那单子未曾到过他案头。

芩摇阿贻的妆奁单子?

我指尖无意识地攥紧袖口。

沈娘子的单子，确不在最近送来的案牍之列，公子，芩摇不敢欺瞒。

但宋时弋不听，毕竟在整个汴京城传遍了:

江南沈郎迷勾栏，正头娘子遭暗算。

现下，无论我怎么剖白，只是增添他想为沈清贻表衷之念。

于是，宋时弋当庭召集了宋家二十四行掌柜。

将昔日赠的金算盘挥到我的脸上，鎏金棱角划过眉骨，顷刻便见了红。

跪下眼前人依旧玉冠青衫。

我踉跄地拾掇起那柄金算盘，紧抱怀中，突然涌入了一批家奴——

宋时弋授我的武艺，竟然成了今日的保命符咒。

待得沈清贻倦怠掩唇，打了个慵懒的哈欠。

宋时弋竟亲自上前，双手轻快地牵制住我，一脚用力地踏在我的腰腹间。

我的腿间开始渗血，忍着疼痛:

公子，芩摇，不会撒谎，你知道的。

宋时弋开始皱着眉头，突然抬空了那只脚。

我以为事情就了了:

但他随即便用力一踢，正撞进那群家奴堆里。

拳脚如雨，棍棒生风——

那柄金算盘终是被他们夺了去。

喀嚓一声脆响，我双膝重重砸在算盘上，算珠的纹路深深烙进皮肉。

宋时弋的眸子未扫过我半寸，反而俯身为沈清贻轻拂掉罗裙上的飞尘。

阿贻，仔细别脏了衣裙。他温声说着。

轻搂着沈清贻便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廊下张管家躬身听令时。

我听见风中飘来一句: 跪足两日，便送去江玉白处。

江玉白是宋时弋的主家，生性恣睢，府中藏着的一堆瘦马。

我应当是很后悔的，后悔那日被他捡了去，却用我的身子表忠心。

所以为了还清那日赎买的恩情，我替他解决了自己。

薄幸已落幕，世间再无芩娘飘摇。

但。

我知道，我还会活下来。

2

我死后，坠入了一场大梦，梦里一切依旧。

阿摇，从今往后，这宅子便是你的安身之地。

阿瑶，再不许骗我。

那一瞬间，我点头，好像真的信了。

可我再次睁开眼，入目仍是勾栏戏班的斑竹床。

秦小娘和我打趣，问我做了什么闺梦，连枕巾都浸透了。

她指尖戳我额角，催我快些梳妆。

再耽搁，《薄幸》的锣鼓可不等你，今儿个你是负心人，可别真哭花了脸。

我低头，见身上一袭鹅黄罗裙。

原是回到了我和宋时弋初见那日。

我踉跄着支起身子，浑身骨节如被碾碎般钝痛。

可最刺骨的，却是心口那缕游丝般的凉意。

那种濒临死亡的窒息感，我丝毫不敢忘记。

我只想活着。

上一世烧得昏沉，可主张仍掐着我的腕子往雨里拽，戏比天大。

我只是想活着，而且不欠宋时弋分毫地的活着。

上辈子我在勾栏台上晕倒，急火攻心开始吐血，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烧死过去了，是他救下来我。

他是个极其善良的人，可最后，他还是决定把我送给江玉白。

只要现在，我不上戏台，就能远离他。

想着，我收拾好包袱，准备离开勾栏。

于是我甩开无数追来的小厮，逃离了戏班台子。

但好巧不巧，慌不择路间却撞进了江玉白的金丝梨木轿撵。

轿中沉水香氤氲，抬眼正对上一双含笑的桃花眼。

小厮拦住了江玉白的去路。

走投无路之下，我只得用拔下鬓间银簪，咬牙抵着江玉白的脖子:

我知道，杀皇家宗室，是死罪。

但我只有赌一把。

江玉白眼神中闪过一丝讶异，旋即便化作玩味的笑意:

福叔?可是遇到什么乞丐找赏赐了?

小侯爷，是群勾栏走狗。

畜生见到侯爷还不下跪。

侯爷明鉴，满楼逃了个贱籍丫头，恐污了贵人眼……小的们寻了她便走。

江玉白倒是来了兴致。

一手轻轻揽着我的腰肢，反将脖子往簪尖凑近一分。

慢慢地，雪白的脖颈滴出了血。

我没想杀他，见江玉白此举倒是吓了一跳，握着银簪的手开始发颤。

结果被江玉白这个混小子抢了先机。

他用另一只手顺势弹我腕间穴道，因为麻感——

银簪落在了地上，而我坐在了他的腿上。

当福叔掀开帘子正准备问他话时，眼前这一幕惊呆了众人:

民间传言果真不虚，江小侯爷风流成性。

姑娘该再狠些。

3

登徒子我在心里想着。

但江玉白到底是帮我解了围。

他说这小娘子伤了他，扬言要带回府中好好调教。

然后便扔了二十两给那主张，呵斥着主张把我的奴契送到侯爷府上。

为什么是二十两呢?

我清晰地记得，他对着那群小斯，将我的头发放在鼻尖轻嗅:

她身上不香，你们调教得不好，只值二十两。

随后便吩咐起了福叔: 领回去拿桂花胰子给她搓三遍

从那以后我便总是收到江玉白从各地淘来的香露。

还给我取了两个名字: 江玉露和小娇。

说他找了算命师父，这两个名字旺他。

我不想拆穿他。

是我后来听家仆说漏嘴，哪有什么算命先生。

分明是那日我簪尖抵着他脖颈时，溅出的血珠落在了他玉佩上。

他瞎诌的

还一个劲儿说，这小娘子，若是更娇一点就好了。

4

我成了江玉白的算账丫头。

每逢商队回府，他总要拎着我到前厅听账。

还到处宣扬他做的这个稳赚不赔的生意，花了二十两请了个长期算账先生。

我笑笑，还好，不是瘦马。

那日听曲儿，酒过三巡，一旁商队的主事多嘴:

听闻那江南宋朝奉，素来风雅。

却是不知何故，那日突然吐血昏厥，醒后竟命人拆了整座勾栏，拘了所有行院女子，亲自审问。

还杀了那勾栏主张。

听说，就为找个那唱了整晚《薄幸》的妓子。

我正替江玉白斟茶，一时怔住，竟忘了收手。

茶水打湿了江玉白新裁的常服。

他垂眸瞥了一眼，复又抬眼看我，唇角噙着笑:

啧，小娇这是心疼谁呢?

虽然是打趣，但似乎他早就知道了些什么。

我摇了摇头，不紧不慢地执起帕子。

替他擦拭掉茶渍，又撒上他素日最爱的岭南荔枝香:

许是哪家薄幸郎君忽地悔悟了罢，横竖……也不相干了。

江玉白打开了折扇，将我细细打量:

哟，小娇也有心事了。

我只是笑笑，提醒他今日太夫人寅正便起身，此刻应是在中堂相候多时了。

太夫人见我俩进门的刹那，手中佛珠忽地一顿，示意一旁的徐嬷嬷。

我指尖微蜷，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

虽说我帮太夫人打理好了她的绸缎庄子。

但人情债最难还，何况是侯府的人情。

我的膝盖还未沾地，就被太夫人一把扶住，老人家掌心温热。

小幺

旋即转头故作凶狠地对着江玉白:

看你把玉露养得多瘦

这腰身，怕是比祠堂供的玉竹如意还细三分

祖母，孙儿昨儿才让人给她裁了四季衣裳……

衣裳?随即太夫人就掀开妆匣，里面静静卧着对翡翠雕的算盘坠子。

江玉白啧声道: 我的太夫人，到底谁才是您的亲身骨血?

我盯着那坠子，这般水头的翡翠，怕是抵得上半间绸缎庄。

正待推辞，太夫人连忙笑着说:

老身这辈子生了四个小子，原想着第五胎总该是个姑娘了。

谁知临盆那日，稳婆抱出来的竟又是个带把的

终于能找到姑娘说体己话。

还说翡翠养人明目，好让我在算账的时候更加清明。

江玉白闻言呛得直咳嗽: 祖母

5

我原本想着，早些还完江玉白为我赎身的二十两银子就离府。

看着这翡翠坠子，我犹豫了许久。

但我到底还是接受了。

因为江玉白说: 祖母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孙女不收会伤着老人家的心。

他好像能看穿我似的: 若怕欠着，还给我便是了。

这以后，江玉白总说我是养不熟的。

还怕生人得紧，像只惊弓的雀儿，见谁都要躲三分。

你这般性子，迟早要与满府上下生分了去。

我抿唇不答，只低头拨弄算盘珠子，权当没听见。

可这人情债，偏偏就是这般麻烦。

你越是躲，他就越是缠上来，还缠得越来越紧。

后来，他便开始变着法子往我屋里塞东西。

时而是鎏金嵌宝的算盘，时而是暗纹复杂的常服，最多的还是各色香露——荔枝甜香……

瓶瓶罐罐摆满了妆台，活像是要把我腌入味似的。

我不要，他便耍泼皮无赖，捂着心口作痛心疾首状:

江玉露说你是不是不想要

然后再转头去太夫人那告我虐待你让我府中的人都怕我恨我说我是个混账

没看出来哇，你这个小娇心思还多

我皱了皱眉头，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解释。

解释?

因为之前，我也解释了，但大抵都是没什么用的。

勾栏主张不会听，宋时弋也不会听，眼前这个人......大概也不会。

我想想也就算了，摇了摇头。

江玉白看见我这个闷葫芦急了:

你咋不拿出之前杀我时候的样子

哑巴了的话，我可要扣工钱了咯。

不要……我顿了顿:

太贵重了，我不想再欠你更多东西，然后沦落为你的刀剑锋子，再活一遍之前的人生。

我大概也没想撒谎，还是一股脑地解释了一通，声音小得可怜。

江玉白瞳孔一震。

到底也是没想到我会这样说他。

那双惯常含笑的桃花眼倏地黯了下来，竟浮出几分我从未见过的怜意:

我们小娇啊，咋总是把人想得那么坏。

不然呢?我脱口而出，话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怨气。

但没承想，江玉白居然把我的话听了去。

完了完了，我怎么买回来了一个气塞子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管不顾地把那些物件往我房里塞。

最后他没辙了，你若不要，我还是要从你月钱里扣

我拗不过他，只得收下。

末了他还要强调一句:

这些东西不是白白给小娇的，要用工钱抵。

真是强买强卖，还叫我不许赖账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可低头瞥见手腕上他强行套上的黄玉手镯，又莫名想起方才那句:

我们小娇啊……

6

我原以为江玉白那不准我进的后院全部都是他藏着的各色瘦马。

毕竟那日我整理账册，青玉压胜钱突然坠地。

我蹲身去拾捡的时候。

一本雕花附册硌疼了我的手指。

账本工整地记录着三十七位小娘子:

芸娘苏绣甲等，但性若霜筠，芳娘工琵琶，言笑如珠，日可百句。

每个女娘名姓后头还带了碧玉耳珰一对和锦文罗裙三套。

我突然想起了勾栏传闻。

江世子天性风流，圈养的瘦马个个都标致可人。

不过也好，至少江玉白不算太坏的人。

这世道，能在侯府偏院中寻个安稳，总比流落在章台巷柳强。

横竖……都是个人的缘法罢了。

我其实很不想打听主子的事情。

想来他可能也是不曾信我的，入府五年了，这些事情从未沾过我的手。

还有我怕麻烦。

于是合上账册，给江玉白放回了原位。

而后那段时间，好多小娘子都陆陆续续来府中。

这些小娘子挂着的碧玉耳珰，和附册记录的如出一辙。

但她们的穿着打扮并不像是我在勾栏见到的那些青楼瘦马。

福叔对她们很客气，引到我这来领赏钱。

还都是二十两。

我看着盘子中的银钱，不觉恍惚一下，二十两，我也只值当这个钱吧。

福叔似乎察觉到我的异样:

玉露娘子，我们小侯爷是极其心善的人。

这时，我突然也想起被送走的时候。

黄婆子含泪为我梳妆换衣的时候说的那番话。

我听说江世子段不是好相与的人……

嗯…难说。

后来福叔告诉他那日玉露娘子发愣了好久。

他似乎怕我又生了误会，爱折腾的人又开始折腾了。

于是，他说让我陪他去一个地方。

也不管我点没点头，就被他拉上了初见时那顶金丝梨木轿撵。

尤记那日，帘外透进的天光格外晃眼。

他把我带进了一个叫梨木堂的地方，一群小娘子围着他:

侯爷，您可算来了。

我笑了笑，他们彼此居然愿意分享。

而后江玉白眯着桃花眼，背过来看着我:

小娇，你以为我在养瘦马?

在场的小娘子们都笑了。

7

我被芳娘带着转了转。

芳娘告诉我，江小侯爷是极其心善的人。

他收留了勾栏里面无枝可依的苦命人。

还请了江南纺织局的老师傅，让我们能安心在这里学一些生计活儿。

等学成了，便能在西市开间绣坊自立门户。

那日后她还告诉我。

这是侯爷头一遭带姑娘来梨木堂呢。

她知道，我曾也是勾栏里面的角儿。

我的《薄幸》，小侯爷听了不下十遍。

后来走时，芳娘执意要将我们送至西街口外。

她自袖中取出三五方素娟帕子，皆是用上好的越罗所制。

玉露娘子若是不嫌弃，常来坐坐才好。

奴家看着玉露娘子欢喜得紧。

江玉白立在一旁，闻言忽地笑出声来:

我们小娇——那语调扬得厉害。

活像市井里夸了自家孩儿中了秀才的爹娘。

怕是大相国寺的罗汉见了，也要还俗呢

马车微微摇晃，我侧过脸。

目光似落在窗外流动的景色上，实则是借着帘影的遮掩，看着江玉白。

心中有颇多疑问。

小娇——江玉白突然唤我，随即用手摸着发髻上的玉坠子。

我知道我生得好看，你这般盯着我……

嗯?真是个没皮没臊的家伙。

我说过吧，不是所有的人都是你想的那么坏。

嗯……我闷着，半天憋出来了个气声。

还有—

是不是想问为何我听过你唱曲儿?

为何?此言一出，确实戳中了我的心窝。

我其实和芳娘他们一样，都是没根儿的浮萍。

只想活下去。

况且贵人们的心思多变且深谙算计，谁又知，救我们需要拿什么来抵。

自然是因为，我们小娇倾国倾城呀，让我这个纨绔子弟挪不开眼。

我翻了个白眼，他铁定没有说实话。

那为何都是二十两?

因为……术士说，二十旺我

我不值你这么费心。这话，我说得很小声。

值当的。

江玉白说得很利落，仿佛早已思量了千万遍。

而且，你送我的东西，我怕是给你做一辈子的算账丫头，也还不清。

他忽地伸手，指尖在我鼻尖轻轻一刮，笑得恣意:

那便一辈子慢慢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