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答案

班主任支支吾吾拉偏架。

怒气冲冲地找肇事者家长对峙，岂料对方仗势欺人: 我告诉你，别给脸不要脸我爸可是科长，你敢惹我?信不信让你女儿在这学校待不下去，连书都没得读。

科长是吧?很了不起?

我掏出手机，翻出通讯录里那个许久没联系的名字。

呵，谁家还没两个熟人?

1

女儿阑尾炎突发，直到将她送往医院，处理好一切时已是九点多。

我本想抽空在群里补个假条，点开微信却愣住了。

屏幕下方明晃晃一行字: 你已被移出群聊。

我攥着手机跑到走廊，掐着课间十分钟给女儿的班主任昌老师打过去。

电话刚通，她那端的语气透着十足的阴阳怪气:

你家孩子是不是又睡过头了?上周就有两次早读迟到，这次直接不来，你当家长的还真够称职啊?

我这头听着女儿疼得直哼哼，握着电话的手都在抖: 老师，孩子急性阑尾炎，现在在医院等着做检查，不是故意缺课……

行了行了，她根本不听，等下把病历拍给我，别又是找借口。

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直到我把急诊单发过去，才被她重新拉回群里，连句问候都没有。

以前女儿成绩稳，我跟这位昌老师交集不多，只远远听过些不好打交道的说法。

直到这阵子女儿阑尾炎反复，通了几次电话才真切领教: 这位老师说话总带着股居高临下的劲儿，像在审犯人。

每次挂完电话，我都气得手发麻，可一想到女儿才初一级，往后还要在她班上待两年多。

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总不能让孩子为难，每次几乎是硬生生把火压下去的。

如今我才明白，难怪女儿为何总说班上大多数人都怵她了，毕竟这位昌老师说话那股阴阳怪气的劲儿确实让人难受。

2

女儿术后清醒了些，特意叮嘱我要把她的手机带来，她要看看最近作业的布置情况。

对此我笑着调侃: 如今竟是这么爱学习了?

她却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我怕昌老师又说我……

这话让我猛地想起那通电话里的腔调。

于是也没再多问，第二天就把孩子的手机拿到了医院。

可接过手机没过多久，孩子就带着哭腔喊我: 爸爸，班群把我踢出来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拿着她的手机反复确认，果然是被踢出了群。

我立马在家长群里@班主任:

昌老师，请问是不是操作失误?孩子怎么被移出群了?

昌老师秒回: 那个群是作业打卡专用群，你女儿已经三天没打卡了。

我盯着屏幕，满脑子不解:

前几天就跟您请过假了，孩子急性阑尾炎，刚做完手术啊

她回得理直气壮:

你是说了孩子不舒服，但又没说要请几天假。

我气都有些不顺了:

出事当天就跟您电话说明了情况，病历也发了，急性阑尾炎手术，难道隔天就能好?

女儿探过头看，我赶紧把手机往怀里收了收。

她拉着我的袖子问: 爸爸，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惹老师生气了?

我摸着她的头笑着否认，心中却强忍着怒意。

没一会儿，昌老师就在群里回了消息。

我又不是医生，哪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好?

盯着这行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屏幕对面的头像，此刻看着像个没血没肉的假人，偏还长着张最不讲理的嘴。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打字:

老师，我只是想说明孩子确实病了，不是故意逃课。

她才做完手术，拿到手机想看看最近的作业情况，结果发现自己被踢出群聊了，孩子挺委屈的，能不能先把她拉回群里?

昌老师像是没看见我的解释，秒回一张截图——是几天前我跟她说孩子不舒服的聊天记录，还被她用红笔圈了时间。

紧接着一行字砸过来: 你确实跟我说过，但那是几天前的事了，这三天里作业没打卡就算了，生病了不知道提前请假?

我看着女儿趴在床边，偷偷用余光瞟手机屏幕，睫毛上还挂着没干的泪珠，才窜上来的火气又被我硬生生按了下去。

跟她争赢了又怎样?女儿还要在这个班待两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我深吸一口气，指甲慢慢松开皮肉，心里默念着要冷静。

抱歉，昌老师。没说清楚请假天数，是我的疏忽。孩子刚做完手术，情绪不太好，麻烦您先把她拉回群里你看行吗?

昌老师那边秒回，字里行间全是刺:

疏忽?家长的疏忽凭什么让老师来迁就?再说了，手术又不是天天做，醒了不能好好打卡?也不是很严重的病吧

手术不是天天做?我盯着这行字，后槽牙咬得咯吱响。

女儿手背上的留置针还在微微渗血，麻药退去后疼得直往我怀里缩，她倒轻描淡写说得像感冒发烧。

群里陆续有家长出来打圆场，可她只当没看见，继续回: 补假流程写在群公告第三条，自己不会看?现在知道急了，早干什么去了?

火气顺着天灵盖往上冲，手指在屏幕上几乎要戳出洞: 昌老师，急性阑尾炎手术算不算严重，医院的诊断书比我会说。我没时间跟您在这翻来覆去地解释，您直接说这事想怎么解决?我配合，行吗?

消息发出去，病房里静得能听见女儿压抑的啜泣声。

她攥着我的衣角，小声说: 爸爸，我还能回去上课吗……

我心里猛地一揪。丈母娘前些天突然病重，老婆连夜赶回去照料，这阵子女儿全靠我一个人带。

偏偏在我手上出了这么大的事，住院、手术，如今还受这种委屈——愧疚像根针，扎得胸口密密麻麻地疼。

我勉强挤出个笑，揉了揉她的头发: 当然能，等你好利索了，咱们就去学校。

昌老师隔了半分钟才回: 我也没时间，谢谢。

我盯着屏幕，指尖在屏幕上悬了悬——本想加她好友私下说，奈何她一直不通过验证。

正要敲字，微信顶端突然弹出一条好友申请。

3

看着好友申请通过的提示，备注旁边跟着行小字: 郑雅妍妈妈。

我对着这行字愣了两秒，脑子里才慢慢浮现出个小姑娘的样子——似乎是坐在女儿前排的那个孩子，据说成绩还很好。

通过后她妈妈秒发消息: 刚才在群里看了半天，想跟你说句实在话。

我心里一紧，回了个您说。

昌老师这人……特别记仇。她顿了顿，发来一长段，上次有个家长跟她争执作业的事，后来那孩子座位被调到最后排，上课举手从来没人理。

你家这情况，要不……找机会送点东西让她消气?不然怕孩子后面受委屈。

我刚压下去的火气蹭蹭往上冒:

这叫什么道理?孩子生病住院，她不分青红皂白踢群，我还得给她送礼赔罪?

唉，我也是过来人。郑雅妍妈妈发来个叹气的表情，去年咱班转来个插班生，叫李孟齐的，你有印象不?

我想了想，女儿提过这个名字，说这孩子总上课哼歌。

那孩子家里有个教育局的领导，郑雅妍妈妈接着说，刚转来那会儿成绩垫底，昌老师直接把他安排跟我家雅妍坐，雅妍是班里第一，你知道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隐约猜到了什么。

结果呢?她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无奈，李孟齐上课根本不听课，雅妍背单词，她就在旁边唱歌；雅妍做习题，他就扯着说新出的游戏。我去找昌老师，想让给孩子调个座位，你猜她怎么说?

我攥着手机等下文。

她当时脸黑得跟碳似的，说这样会显得我家雅妍不合群、没有集体意识，还说李孟齐刚转来需要帮助，我女儿作为班长就该多担待。

郑雅妍妈妈发来个苦涩的表情，我当时气得要死，可又怕她针对雅妍，只能忍了。

后来还是雅妍跟我说的，她补了句，李孟齐跟她炫耀，说他爸是教育局领导。

手机在手里烫得像块烙铁。

我扭头看向病床上刚睡着的女儿。

她眉头还紧紧蹙着，小嘴唇抿成一道线，大概梦里还在受着疼。

郑雅妍妈妈的话还在屏幕上跳着，我盯着那几行字，心里一沉——女儿就坐在雅妍的后排。

难怪她总说早读时能听见有人哼歌，原来那插班生的吵闹不止影响同桌，连前后排都不得安生。

我伸手轻轻抚平女儿皱着的眉，指尖触到她微凉的皮肤，心里那股火气混着心疼，烧得更旺了。

郑雅妍妈妈最后发来句: 我也是好意提醒，你自己掂量吧。孩子还得在她班上待两年呢。

我盯着屏幕，指尖悬在输入框上迟迟未落。

最终叹口气，在群里放软了语气: 这次是我疏忽，流程问题我会补全。

附带了好友申请未通过的截图，又补了句: 这次确实是我的错，您怎么说我都听。麻烦您通过下好友申请，咱们私下说，别耽误其他家长。

群里霎时安静，先前打圆场的家长都没了声息，显然在等昌老师回应。

她晾了我好几个小时，才慢悠悠回了个嗯。

私聊里，我耐着性子道了歉，保证会盯紧打卡，再不出岔子。

昌老师末了只回了句知道了，字里的冰冷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

至于送礼，我思来想去，终究没能做出来。

教书育人本该是坦荡事，真要开了这个头，往后岂不是要被拿捏得死死的?

4

一周后女儿拆线，我特意早半小时送她去学校，看着她背着书包走进教学楼，才稍稍放了心。

没成想中午突然接到昌老师的电话，说我女儿在教室直喊肚子疼，衣服上沾了血，看着像是伤口崩开了，让我赶紧来学校接人。

我火急火燎地赶到医务室时，女儿正蜷在病床上，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校服被血渍洇出一大块。

校医刚检查完，皱着眉跟我说: 伤口有点裂开，估计是剧烈活动牵扯到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心疼得不行，蹲下来摸她的脸。

她睁开眼看见我，眼泪就下来了，带着哭腔说: 爸爸，我没跑……是李孟齐跟别人打闹撞到我……

没等我追问，她抽噎着补了几句: 我明明就坐在座位上没动，昌老师进来问的时候，却说……说我是自己凑上去的……李孟齐还站在旁边笑，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我……说我是讹人……

女儿的眼泪突然涌得更凶，小手死死攥着我的衣角: 他……他还故意按我肚子上的伤口……明明我都疼得叫出声了，他还在起哄说我是装的……

我心头猛地一炸，怒意瞬间上涌。

女儿是我跟老婆做了三次试管才保住的宝贝，从小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长这么大从没让她受过半点委屈，如今竟然糟了这么大罪?

李孟齐人呢?还有昌洁呢?我气得声音都在抖。

校医见我语气不好，赶紧上前两步，语气放软: 家长您别气，昌老师刚才接了电话，挺急的样子，说先去处理下就回来……

那孩子也是，估计是吓坏了，没敢多待。

见我不接话，她继续劝道: 昌老师应该已经联系对方家长了，先带孩子去医院要紧，事后你们再商量吧。

校医那点小心思我懂，无非是怕我在学校闹事。

可看着女儿疼得发白的小脸，那几句圆场的话听着只觉得刺耳——合着孩子出事了，老师不管，肇事者跑了，就把我女儿扔在这儿?

爸爸……疼……女儿躺在床上小声哼唧。

我猛地回神，再气也不能耽误孩子。

抱着她往校门口冲，声音哑得厉害: 芊芊忍忍，爸爸这就带你去医院，马上就不疼了。

车后座上，女儿的小脸煞白，眉头还紧蹙着。

我透过后视镜看着她，心里像被刀割似的——这笔账，我跟他们没完。

5

女儿进手术室重新缝合时，我蹲在走廊里。

按说该是他们主动找过来道歉，可这家人迟迟没动静，昌洁那边也没个准信。

于是我主动在家长群里添加了李孟齐妈妈的好友。

验证消息刚发出去，手机就响了，是昌洁。

芊芊爸爸，孩子情况怎么样了?她的语气倒是比中午缓和了些，我刚联系上李孟齐家长，他们也挺着急的，而且孩子也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故意的，等孩子家长自己来跟我说。

我打断她，语气冷淡: 现在芊芊在里面缝针，您让他们家长过来一趟，该道歉道歉，该负责负责，这是最基本的吧?

话是这么说，她顿了顿，语气里开始掺沙子，但李孟齐家里情况特殊，他爸妈平时忙得脚不沾地，而且他爸教育局的，今天还刚好赶上有重要会议，实在抽不开身过来。

他们家也挺过意不去的，说医药费肯定全报。

她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为难，其实也够有诚意了，你看这事儿……要不就先这样?

弄伤别人家的孩子还不想露面，这又算哪门子诚意?

更何况他家就俩人?

分明就是不想来罢了

承担医药费本就是应该的，我猛地站起来，语气冰冷，但这事没完。什么叫算了?我女儿平白受这罪，就因为对方家长在教育局?昌老师，您这话是在劝和，还是在施压?

她顿了顿，语气开始犹豫: 这……小孩子打闹难免的，大家都是同学，没必要闹太僵……

没必要?我笑了，强忍骂人的冲动。

我女儿伤口裂了要重缝，你说没必要?你处理不了就让对方家长来。

想拖?觉得我们好欺负?行，医院诊断、校医证词，还有你怎么对我女儿的，我都有记录，咱们去教务处、警察局慢慢说

没等她再开口，我直接挂了电话，顺手把她号码设了静音。

手术室的灯还亮着，我盯着那扇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今天这事，谁也别想含糊过去。

6

没过多久，走廊尽头就晃过来个女人。

脸上的粉厚得像敷了层面具，唯独那双眼睛，看人时带着一种刻薄劲儿。

她身后还跟着个男孩，正是李孟齐，嘴角撇着，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那女人没等我开口，先掏出手机划了两下，语气刻薄: 你就是周紫芊她爸?不是早说了医药费我们全出?几千块钱的事，至于非得叫我跑一趟?

李孟齐在她身后嘟囔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够刺耳: 我就碰了下，谁知道她这么不经撞?女孩子就是娇气，装模作样的。

我本就心烦，听见这话，那股子气直撞得脑门发懵。

原本想着她来了至少会说句软话，没成想母子俩都是这副嘴脸。

我冷笑一声，侧身开门让她看清躺在病床上的女儿: 我女儿刚从手术室出来，缝了五针，你跟我算钱?你儿子在这儿说风凉话，你当妈的就这态度?

她往病房里扫了眼，非但没管她儿子，反倒继续开脱: 小孩子磕磕碰碰难免的，我们家孟齐也不是故意的。

再说了，钱到位不就行了?难不成你还想讹一笔?

我往前走了半步，冷声道: 我是缺你那点钱?你穿成这样，看着像个体面人，怎么连句人话都不会说?

她被噎得脸涨成猪肝色，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 你……你怎么说话呢?

我怎么说话?我指着女儿苍白的小脸，字字砸过去，我在教你怎么当家长——你儿子撞裂她的伤口，不该来看看?不该道歉?

我女儿在这儿遭罪，你觉得钱能抹平?今天这歉，道也得道，不道也得道别说你老公在教育局，就是在更高的地儿，也没这道理

她大概没被人这么怼过，愣在原地，眼神发懵，半天没回过神来。

这时李孟齐突然往前跨了一步，梗着脖子: 你凶什么凶?我妈都答应赔钱了，你还想怎么样?

他瞥了眼病床上的芊芊，眼底毫无愧疚: 我告诉你，别给脸不要脸我爸在教育局上班，你敢惹我?信不信让你女儿在这学校待不下去，连书都没得读

看着眼前这小子一脸无赖样，我恨不得上去给他两耳光。

更让我胸口发闷的是，他妈不仅没拦着，反倒语气透着得意: 儿子长大了，都知道护着妈了。

那一刻，我才算彻底看清，自己面对的是个什么样的家庭。

气劲推着我往前挪了两步，指节捏得咯吱响。

那女人赶忙将他儿子护在身后，指着我的鼻子尖声道: 怎么?还敢动手?你再往前我报警了

大概是怕真闹起来不好收场，她突然语气放缓: 行吧行吧，我知道你心疼孩子。但话说回来，你女儿这伤本来就是旧伤，底子就弱。

我们家孟齐呢，确实也有不对，可真不是故意的。

她从包里摸出钱包，抽了些红票子往我面前一递，那架势像是在打发乞丐。

这样，我给你两千块，算是补偿了。多的没有，你也别不知足，这事就这么了了，行吧?

我没看她递过来的钱，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身后的李孟齐。

那小子满脸不服气，嘴唇动得飞快，虽然没出声，但看那口型，分明就是在骂脏话。

我强忍着想揍人的冲动，一字一顿道: 事可以了，但你儿子必须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对我女儿公开道歉。

李孟齐愣住了，眼睛瞪得溜圆，满脸不情愿地拽着他妈的衣服，嘴里哼哼唧唧。

那女人赶紧安抚起了她的宝贝儿子，转头冲我挤出点假笑: 芊芊爸爸，你看这事……孩子都这么大了，尤其男孩子，最爱面子。

当着全班道歉，这不是让他下不来台吗?你就多担待担待……

担待?我气笑了，那谁来担待我女儿?被你儿子当众羞辱的时候，谁替她担待?

女人脸上的笑僵住了，眼见我态度硬得没有转圜的余地，又瞥了眼身旁满脸抗拒的儿子，她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她把钱狠狠塞回钱包，咬牙道: 行，既然你非得这么揪着不放，那我看这事儿也没必要谈了

我告诉你，我儿子刚才说的那些，你别当是小孩子吹牛。我们家还真有办法做到。你自己最好掂量着点

说完，她拽着李孟齐转身就走，高跟鞋在走廊里踩出一串嚣张的声响。

李孟齐还回头对我扬了扬下巴，口型比刚才更难看。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缓了好一阵才把气顺下来。

教育局是吧?很了不起?

能把班主任昌洁训得这么服帖，对学生的偏袒明目张胆，这家里的运作恐怕不止一星半点。

连带着个孩子都敢张口闭口拿权势压人，可见平时仗着这层关系，得有多横行。

我掏出手机，翻出通讯录里那个许久没联系的名字——我表哥，纪律单位的。

呵，谁家还没两个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