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冰冷刺骨，如同天空被撕裂的伤口，倾泻而下。
豆大的雨点砸在废弃医院顶楼布满铁锈和苔藓的水泥地上，溅起浑浊的水花，也砸在晨毅的脸上，混合着汗水、血水和泥污，模糊了他的视线。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铁锈味、消毒水残留的刺鼻气息，以及……那股令人作呕的、深入骨髓的腐臭。
那是尸臭，成千上万，不，是数十万、数百万腐烂躯壳散发出的死亡气息，正从楼下如同沸腾的泥沼般翻涌上来，伴随着永不停歇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吼与抓挠声。
尸潮。
无边无际的尸潮。
它们像黑色的、粘稠的潮水，填满了医院的每一寸空间，从底层大厅一路向上蔓延、堆叠、攀爬。
墙壁在它们不知疲倦的撞击下呻吟，楼梯口被彻底堵死，防火门早己扭曲变形，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哀鸣。
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顶楼天台，这最后的、摇摇欲坠的孤岛。
“咳…咳咳……”晨毅靠在冰冷的水泥护栏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撕裂般的剧痛。
那里被一只变异体的骨爪狠狠划过，防刺服像纸一样被撕开，伤口深可见骨，皮肉翻卷，鲜血正汩汩地往外冒，将身下的积水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
他紧握着一把枪管滚烫、沾满污秽的军用霰弹枪，枪口还在微微冒着青烟，脚下散落着几具被打爆了脑袋的丧尸残骸。
弹匣空了。
备用弹匣？
早就打光了。
腰间的战术匕首只剩下半截，刀刃卷曲，沾满了黑红色的粘稠物。
体力……如同退潮般迅速流逝，寒冷和失血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像是在擂鼓，震得伤口剧痛。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晨哥！
撑住！”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嘶吼，带着同样浓重的喘息和恐惧。
是李浩。
他背靠着晨毅，同样浑身浴血，手中的消防斧刃口崩裂，斧柄上沾满了滑腻的脑浆和碎肉。
他的一条胳膊无力地垂着，显然也受了不轻的伤。
但此刻，他眼中除了恐惧，还有一丝……晨毅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近乎疯狂的决绝。
他们是兄弟。
从病毒爆发前就是最好的朋友，一起逃出沦陷的城市，一起在尸山血海中挣扎求生，无数次将后背交给对方，无数次从死神镰刀下把对方拉回来。
李浩，是晨毅在这地狱般的世界里，唯一还能称之为“信任”的人。
“撑？
拿什么撑？”
晨毅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血水，视线扫过天台边缘——那里，是他们最后的退路，也是绝路。
下面，是翻滚的、望不到头的尸海。
“弹尽粮绝，伤成这样……李浩，我们……完了。”
“不！
还没完！”
李浩猛地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他一把抓住晨毅的肩膀，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还有机会！
晨哥，你忘了？
我们还有那个！
那个最后的希望！”
晨毅一愣，随即瞳孔猛地收缩。
他当然没忘。
在三天前一次极其危险的搜刮行动中，他们从一个被攻陷的军方研究所残骸里，九死一生才抢出来一支淡蓝色的药剂——初级净化血清。
据残存资料显示，这血清不仅能极大延缓感染，甚至可能对初期感染者有逆转效果！
这是无价之宝！
是他们小队，不，是这末日里无数幸存者梦寐以求的救命稻草！
这支血清，一首由晨毅贴身保管，藏在他战术背心最内侧的夹层里。
这是他们小队最后的底牌，也是支撑他们一路杀到这里的精神支柱。
“血清……”晨毅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隔着湿透的衣物，能感受到那冰冷的、圆柱形容器的坚硬触感。
它还在。
“对！
血清！”
李浩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眼神灼热得吓人，“注射它！
晨哥！
它能让你恢复体力！
说不定……说不定能让你扛过去！
我们还有机会！
从那边！
从通风管道爬下去！
我知道一条路！
能通到隔壁楼！”
李浩指向天台另一端，一个被锈蚀铁盖盖住的通风口。
那盖子看起来摇摇欲坠，下面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
但在绝境中，这无疑是一根救命稻草。
晨毅看着李浩眼中近乎燃烧的求生欲，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肋下那不断涌出鲜血的恐怖伤口。
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感越来越强。
注射血清？
这血清珍贵无比，理论上应该用在更关键的时刻，比如被感染初期。
但现在……他似乎没有选择了。
不注射，他可能连站都站不稳，更别说爬什么通风管道了。
“好……”晨毅艰难地点头，声音微弱。
他信任李浩，就像信任自己的影子。
他颤抖着手，想要解开战术背心的卡扣，取出那支救命的血清。
就在这时！
异变陡生！
就在晨毅低头解扣子的瞬间，他眼角余光瞥见李浩眼中那灼热的求生欲，瞬间被一种冰冷、贪婪、如同毒蛇般的狠厉所取代！
“兄弟，对不住了！”
李浩的声音如同地狱的寒风，冰冷刺骨！
一股巨大的、猝不及防的力量狠狠撞在晨毅的后背上！
不是丧尸的扑击！
是来自他最信任的兄弟！
“呃啊——！”
晨毅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难以置信的痛呼，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被那股力量猛地推出了天台的边缘！
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脸上，失重的感觉瞬间攫住了他。
他惊恐地睁大眼睛，看到的是李浩那张近在咫尺、却无比狰狞扭曲的脸！
那张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兄弟情谊，只剩下赤裸裸的、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疯狂！
“你的血清……我收下了！”
李浩的手，如同鬼魅般探入晨毅尚未解开的战术背心内侧，精准地抓住了那支淡蓝色的血清管！
同时，他借着推搡的反作用力，猛地向后跃开，远离了天台边缘！
“不——！！！”
晨毅的嘶吼充满了绝望和难以置信的背叛感！
他伸出手，徒劳地抓向空中，抓向那个背叛者，抓向那支被夺走的希望！
但一切都晚了。
噗通！
他重重地摔落在下方堆积如山的尸潮之中！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冰冷的、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躯体瞬间将他淹没！
剧痛！
来自身体的，更来自灵魂的！
无数双冰冷、腐烂的手抓住了他！
尖锐的指甲撕开了他的皮肉！
散发着恶臭的、布满利齿的嘴狠狠咬下！
“呃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被淹没在丧尸兴奋的嘶吼和咀嚼声中。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皮肉被撕开，骨头被咬碎，内脏被掏空……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滚烫的血液，还有丧尸口中滴落的腥臭粘液，糊满了他的脸。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他拼尽全力，向上望去。
透过层层叠叠、疯狂撕咬的腐烂躯体缝隙，他看到天台边缘，李浩那张冷漠、贪婪、带着一丝扭曲快意的脸。
他正小心翼翼地将那支淡蓝色的血清揣进自己怀里，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扑向那个锈蚀的通风口盖子。
没有一丝犹豫。
没有一丝愧疚。
只有赤裸裸的背叛和掠夺。
“李……浩……”晨毅的嘴唇无声地翕动，最后一个字被涌入口中的污血和碎肉堵住。
无尽的黑暗、冰冷、剧痛和刻骨铭心的恨意，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吞噬。
他最后的感觉，是一只冰冷腐烂的手，狠狠插入了他的眼眶，然后……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永恒的黑暗。
意识消散的瞬间，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机械音，仿佛从宇宙的尽头，首接在他破碎的灵魂深处响起：检测到强烈执念载体……符合绑定条件……末日生存辅助系统……绑定中……能量不足……启动紧急预案……时空坐标校准……重生程序……启动……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灵魂被投入熔炉般的炽热灼烧感，取代了死亡的冰冷，席卷了他最后的意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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