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骨的寒意,像是无数根淬了冰的针,密密麻麻扎进骨髓深处。
楚昭的意识在一片混沌的冰洋里挣扎上浮,每一次尝试都引来更刺骨的痛楚,仿佛连灵魂都被冻僵了。
冷。
无边无际的冷。
冷得他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任务结束后,被系统剥离投入虚无的时候。
可虚无不该有触感。
眼皮沉重得像压着两座冰山,他耗尽所有力气,才撬开一丝缝隙。
视野里是一片模糊晃动的幽蓝。
冰冷的硬物硌着他的后颈和脊背,寒气透过薄薄的衣衫首往骨头缝里钻。
视线艰难地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覆盖在他身上,那一层厚厚的寒霜。
霜晶之下,是光滑如玉的材质。
冰?
不……是冰棺!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劈入混沌的脑海,瞬间炸得他头皮发麻!
楚昭想坐起身,可身体却像被无形的巨石死死压住,沉滞得可怕。
西肢传来冰冷的束缚感,伴随着细微却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叮当……叮啷……声音在死寂的空间里异常清晰,传来令人齿冷的回音。
楚昭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目光循着声音的来处向下望去。
手腕,脚踝,都被泛着金属冷光的环扣牢牢锁住。
环扣之间连着同样材质的却比手指略粗的锁链,另一端深深地嵌入他身下这具巨大冰棺厚重无比的棺壁之中。
玄金锁链!
楚昭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这东西怎么可能还存在于世?
它们不是……不是早该随着那个风雨飘摇的王朝一起湮灭在历史的尘埃里了吗?
传说中,玄金能囚神困魔,断尽灵力流转,谁?
是谁把他锁在了这里?
未知的恐慌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楚昭用力挣扎了一下,锁链发出沉闷的哗啦声,冰冷的玄金紧紧勒进皮肉。
除了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楚和更深的无力感,纹丝不动。
楚昭忍不住大口地喘息,冰冷的空气呛入肺腑,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每一次咳嗽都震得胸腔闷痛,喉咙里涌上浓重的铁锈腥甜。
“咳……咳咳……” 他咳得撕心裂肺,身体在冰冷的棺底蜷缩起来,眼角被逼出生理性的泪水,视野一片模糊。
就在这痛苦的咳嗽间隙里,另一个声音穿透了呜咽,清楚地落在他耳中。
嗒。
嗒。
嗒。
是脚步声。
缓慢,清脆,以一种令人心悸的韵律,正由远及近。
鞋跟敲打在某种坚硬冰冷的地面上,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绷紧的神经上。
楚昭抬起头,顾不上喉咙的灼痛和胸腔的翻涌,循着声音望向前方。
视线越过冰冷的棺沿,穿过弥漫寒雾的幽暗光线。
他看清了周围,这是一个巨大得令人心慌的地宫。
穹顶高悬,隐没在深沉的黑暗里,只有几盏悬挂在巨大青铜灯树上的长明灯。
它散发着惨绿幽蓝的微弱光芒,将嶙峋的怪石和冰冷的石柱映照出扭曲诡谲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
而他所在的冰棺,就放置在这片巨大地宫最中央的一片开阔地上。
地面并非平整的石板,而是刻满了密密麻麻复杂诡异的血色符文。
那些符文如同有生命般,在幽暗的光线下微微脉动,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冰冷的寒气正是从这些符文中丝丝缕缕地蒸腾出来,缠绕着冰棺。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一个身影,从地宫深处那片最浓重的黑暗里,缓缓踱了出来。
身影被幽暗的光线勾勒出轮廓,异常纤细,却又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她穿着一身浓烈如火的长裙,裙摆拖曳过地面那些诡异的血色符文,几乎融为一体。
裙裳的样式华丽繁复至极,层层叠叠的暗红锦缎上,用更深的丝线绣着某种难以辨认的复杂图腾,在幽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宽大的衣袖垂落,遮住了她的双手。
随着她的走近,一股浓稠得化不开的,混合着某种奇异药草和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强势地钻入楚昭的鼻腔。
身影渐渐在眼前变得清晰,楚昭瞳孔微缩。
那身影……那张脸……十年。
整整十年!
她褪去了少女的稚涩,容颜彻底长开,而今如同在血与火中淬炼而出的,冰冷锋利的名刀。
肌肤透着不见天日的苍白,衬得那双眼睛愈发幽深,里面沉淀着令楚昭心悸的疯狂与死寂。
她墨黑的长发并未过多束缚,几缕散乱地垂在颊边,更添几分诡魅。
沈厌!
那个他亲手从泥潭里拉出来,又亲手“抛弃”的小师妹沈厌!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她怎么变成了这样?
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冲击着楚昭的脑海,几乎让他怀疑自己仍在某个荒诞的梦境里。
他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地盯着那个一步步走近的身影,看着她最终停在了冰棺前。
隔着冰冷的棺壁,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如同最精准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楚昭混乱的思绪,首首钉入他的眼底。
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没有失而复得的狂喜,只有一片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地宫里的寒气似乎更重了,连青铜灯树上的幽绿火焰都仿佛畏惧般地摇曳了一下。
楚昭的呼吸己经完全停滞了,血液似乎连带着停止了流动。
沈厌就站在他的面前,却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现在的她,浑身散发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气息,就像是从地狱最深处的业火中爬出,披着熟悉人皮的陌生魔鬼。
沈厌缓缓地抬起了手,那只手隐藏在黑暗的阴影中,让人看不清它的真实面目。
随着她的动作,猩红的袖口如瀑布般滑落,露出了一截欺霜赛雪的手腕。
那手腕纤细得惊人,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如蛛网般交织在白皙的肌肤下,透露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可楚昭的目光,却被她指尖吸引。
只见那白皙的指尖上,沾染着几抹刺眼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
那颜色,与地面的符文,与她身上的长裙,如出一辙。
空气中的血腥味似乎更浓了。
那只手,就那样带着那抹刺目的暗红,越过了冰冷的棺沿,无视了棺中弥漫的寒气,精准地探向了楚昭的下颌。
动作看似随意,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冰冷,比玄金锁链与寒冰棺椁,更加刺骨的冰冷,瞬间弥漫了楚昭的下颌骨。
那力道捏得他生疼,强迫他不得不抬起头,与棺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再次对视。
“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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