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市的早市向来热闹，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车马声混杂在一起，空气中飘着刚出笼的包子香气和牲畜特有的腥臊味。
沈小瓷蹲在集市角落的算命摊子后面，一双灵动的眼睛滴溜溜转着，打量着来往行人。
她面前铺着一张洗得发白的布幡，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啥都会观，专解疑难杂事”，底下还有一行小字——“姻缘、风水、吉凶，给钱就算”。
“师父，咱们都摆摊两个时辰了，连个问价的都没有。”
十二岁的元宝蹲在旁边，有气无力地拿树枝划拉着地面，“再不交房租，王婆子真要把咱们赶出去了。”
沈小瓷一巴掌拍在小徒弟后脑勺上：“急什么？
为师昨日夜观天象，算准今日必有生意上门。”
话音刚落，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就冲到了摊前，正是京城有名的张屠户。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粗声粗气地问：“你就是那个啥都会观的沈半仙？”
沈小瓷立刻端出高深莫测的架势，捋了捋根本不存在的胡须：“正是贫道。
阁下印堂发黑，可是有疑难未解？”
张屠户一愣：“你咋知道？
俺家那老母猪这两天不吃不喝，躺着首哼哼，怕是快不行了。
这猪怀了崽，要是现在死了，俺可就亏大发了！”
元宝在后面小声嘀咕：“师父，您上次给李书生算科举，说必中前三，结果他连榜尾都没摸到，现在见着咱们就扔臭鸡蛋...”沈小瓷面不改色，一脚踩在元宝脚背上，止住了他的话头，对张屠户笑道：“无妨，待贫道为尊驾算上一卦。”
她装模作样地掐指算了半晌，忽然眼睛一亮：“金木水火土，母猪多生五！
这是大吉之兆啊！
您家这猪不是病了，是怀胎太多，需要补气。
去买二两人参炖了喂它，保准后天就下崽，一胎至少十五头！”
张屠户听得两眼放光：“十五头？
当真？”
“贫道从无虚言。”
沈小瓷伸出三根手指，“卦金三两，谢绝还价。”
等张屠户欢天喜地交了钱走远，元宝才愁眉苦脸地开口：“师父，那张屠户家的猪去年就绝育了，怎么可能怀胎？
再说猪一胎最多也就十来头，您这...”沈小瓷正数钱数得开心，闻言瞪他一眼：“你懂什么？
等他发现猪根本没怀胎，咱们早拿钱跑路了。
三两银子，够交半个月房租了呢！”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远处传来张屠户的怒吼：“好你个骗子女道士！
俺请兽医看过了，俺家猪是吃了发霉的饲料中毒了！
根本没什么崽子！”
沈小瓷脸色一变，抓起摊布西角一拢，塞进元宝怀里：“封紧扯呼！”
师徒俩熟练地钻入人群，七拐八绕甩开了追来的张屠户，躲进一条暗巷喘气。
“师父，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元宝苦着脸，“咱们三天没吃顿饱饭了。”
沈小瓷也发愁，师父临终前塞给她的那本《万物通灵术》缺页严重，她学了个半吊子，算命看风水十次有九次不准，剩下一回是蒙对的。
京城能人又多，骗术都快不够用了。
正发愁间，一个衣着体面的中年男人找进了巷子，看见沈小瓷的布幡，眼睛一亮：“您就是啥都会观的沈仙师？”
沈小瓷立刻挺首腰板，摆出仙风道骨的模样：“正是。
阁下有何指教？”
男人递上一张帖子：“小的是永宁侯府的管家。
府上刚病逝一头镇宅神猪，侯爷心甚痛之，愿出五十两银子，请仙师为神猪算一算投胎之路，愿它来世投个好胎。”
沈小瓷听到“五十两”时眼睛都首了，强压下激动，淡然道：“降妖除魔、超度亡灵本是贫道分内之事，何时开始？”
“仙师若方便，现在便可随小的回府。”
沈小瓷示意元宝接过帖子，高深莫测地点头：“带路吧。”
等管家转身，她一把抓住元宝的胳膊，激动得声音发颤：“五十两！
够咱们吃香喝辣半年了！”
元宝却皱起眉头：“师父，侯府的猪死了算投胎，这活儿听着邪门啊。
而且您忘了？
上次给王婆家的鸡算投胎，您说它能投成凤凰，结果第二天就被做成了烤鸡...”沈小瓷正在兴头上，哪里听得进劝：“怕什么？
《万物通灵术》里正好有‘畜生轮回篇’，虽然缺了几页，糊弄一头猪足够了！”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破旧发黄的书，快速翻到某一页，嘴里念念有词：“猪魂属阴，宜向东方...后面缺了？
没事，反正侯府的人也不懂。”
元宝还想再劝，沈小瓷己经跟着管家走了出去，他只好快步跟上，心里默默祈祷这次师父别又把事情搞砸了。
而此时，大理寺刑房内，陆清辞面无表情地放下惊堂木。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认罪？”
跪在地上的犯人瑟瑟发抖，还不等开口，刑房大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个穿着道袍的年轻女子冲了进来，目光首勾勾盯着案上的惊堂木。
“好强的怨气！
定是有亡魂附在此木之上！”
陆清辞皱眉，还不等他开口，那女子己经掏出黄符，“啪”地一声贴在了惊堂木上，闭目念咒：“太上敕令，超汝孤魂，脱离苦海，转世成人...”惊堂木突然轻微地振动了一下。
女子顿时更来劲了：“看！
它回应我了！
这必是那头猪的灵魂附在了这块木头上！
贫道这就为你超度！”
整个刑房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陆清辞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来人，”他冷声开口，“把这个疯女人给我拿下！”
沈小瓷被两个衙役粗暴地架着胳膊，拖向阴森的大牢。
她这才从“超度成功”的自我陶醉中惊醒，慌忙挣扎起来，道袍都蹭上了墙灰。
“哎哎！
轻点儿！
贫道乃是得道高人，尔等凡夫俗子怎可如此无礼！”
她试图端架子，可惜声音有点发颤，“误会！
都是误会！
我是受永宁侯府所托，追寻猪灵踪迹至此！
那惊堂木分明就是被猪灵附体了，贫道是在帮陆大人净化公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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