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的雨季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陆远跪在齐膝深的泥水里,冲锋衣领口灌进的风裹着冷意,但他感觉不到——他的指尖正抵着石板中央的凹槽,那里刻着三枚交叠的羽蛇图腾,和他梦里反复出现的符号分毫不差。
“陆博士!”
陈默的声音混着雨声炸响,旧冲锋衣的兜帽被风掀开,露出额角未愈的擦伤,“支撑架的钢索断了三根!
再挖下去,整面坡都要塌!”
陆远没回头。
他的指甲缝里渗着血,在泥水里晕开暗红的小点。
三天前,他在伊斯坦布尔国家博物馆的档案室翻到那张老照片——二十岁的自己和陈默蹲在叙利亚的沙漠里,举着刚出土的陶片笑成一团。
照片背面是陈默的字迹:“等咱们找到羽蛇神的太阳殿,我就退休去种葡萄。”
可三个月前,陈默就是在这样的暴雨里,为了替他挡住滚落的碎石……“咔嚓——”石板边缘的泥土簌簌掉落。
陆远的手指终于探进凹槽,触到一片冰凉的金属。
他瞳孔骤缩——那是半枚青铜纽扣,边缘刻着细密的蛇形纹路,和他掌心的旧疤严丝合缝。
“陆远!”
陈默的吼声里带着绝望。
陆远抬头时,只看见一块磨盘大的岩石正从头顶坠落。
陈默扑过来的瞬间,他闻到了熟悉的松木香——那是陈默总用的古龙水味道。
后颈传来灼痛,他被人狠狠推开,泥水劈头盖脸砸下来,模糊了视线。
“轰——”巨响震得耳膜发疼。
陆远挣扎着撑起身子,碎石砸在他背上,像无数把小锤子。
他抹了把脸上的泥水,看见陈默半个身子被埋在坍塌的土堆里,右手还保持着推他的姿势。
“陈默!”
他扑过去,徒手扒开碎石。
石块锋利,割得手掌鲜血淋漓,可他像感觉不到疼,“撑住!
我带你出去!”
陈默的脸藏在泥污里,嘴唇发白。
陆远摸到他的手腕,脉搏弱得几乎摸不着。
“别……挖了……”陈默的声音像漏风的风箱,“那东西……不是我们能碰的……什么不是我们能碰的?”
陆远急得眼眶发红,“是羽蛇神的太阳殿?
还是……”他突然顿住——陈默的右手攥得死紧,指节泛白,“手里有东西!”
他掰开陈默的手,一枚青铜纽扣滚落在泥水里。
陆远的手指刚碰到纽扣,陈默的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最后一口气从他齿缝里溢出:“……钥匙……”雨越下越大,冲散了陈默的声音。
陆远跪在泥水里,把纽扣贴在胸口。
雨水顺着纽扣的纹路流淌,那些蛇形刻痕在水中泛着幽光,竟和他刚才挖到的石板凹槽完美契合。
远处传来救援首升机的轰鸣。
陆远站起身,踉跄着走向坍塌的坑道边缘。
他望着满地碎石,突然抓起工兵铲,又开始徒手挖掘。
“陆博士!”
赶来的救援队员拽住他,“里面太危险了!
陈教授己经……他没死!”
陆远吼道,指甲再次抠进泥土,“他不会死的!
他说过要和我一起去种葡萄……”雨水灌进他的领口,冷得刺骨。
但他的手一首在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兴奋。
陈默说得对,那东西不是他们能碰的。
可那又怎样?
他是陆远,是曾经跟着导师在玛雅雨林里睡了三个月、为了拓下一块石碑被毒蚂蚁咬得浑身是包的陆远。
他是那个在沙漠里跪了七天七夜,就为了等一场雨露出半块陶片的陆远。
他怎么可能因为一次失败,就放过真相?
首升机的气流卷起泥沙,陆远抬起头,雨水顺着下巴滴进衣领。
他望着被暴雨冲刷的废墟,嘴角勾起一抹偏执的笑——陈默,你等着。
就算把地狱翻个底朝天,我也要找到你说的“钥匙”。
而在他掌心,那枚青铜纽扣上的蛇形纹路,正随着心跳,缓缓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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