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泼洒在青苍山脉的褶皱里。
林峰蜷缩在半山腰一块背风的岩石后,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不是冷的——八月的山风还带着暑气,是疼,是饿,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绝望。
他怀里紧紧揣着半块干硬的麦饼,那是他三天来唯一的食物。
手指因为用力,指节泛白,透过粗布衣裳,能摸到后背上那道还在渗血的伤口——是今早被同村的王虎推下山崖时,被荆棘划开的。
“废物就是废物,连只山鸡都打不到,还想进青云宗?”
王虎嚣张的嘲讽还在耳边回响,带着唾沫星子的温热。
林峰死死抿着唇,将麦饼往怀里又塞了塞。
青云宗,那是青苍山脉方圆百里内唯一的修行宗门,是所有像他这样的山村少年梦寐以求的地方。
据说只要能拜入山门,就能学到吐纳练气之法,拥有搬山填海的力量,再也不用受这种饥寒交迫、任人欺凌的日子。
可他是林峰,是村里有名的“病秧子”。
从小体弱,连像样的农活都干不了,更别说跟王虎那些壮实的少年比。
若不是三天前青云宗的外门执事说,只要能在三日内独自攀上这青苍山半山腰,拿到一株“凝露草”,就给一次入门测试的机会,他根本没勇气踏进山来。
凝露草……他抬起头,望向不远处云雾缭绕的山涧。
那里隐约有莹莹绿光闪烁,应该就是凝露草生长的地方。
可那片山涧旁边,就是他刚才滚落下来的陡坡,此刻想再爬上去,难如登天。
后背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肚子也饿得咕咕叫。
林峰闭上眼睛,鼻尖忽然闻到一丝极淡的药香,混着泥土的腥气,若有若无。
他愣了一下,挣扎着挪了挪身子,顺着香味望去——只见岩石缝隙里,竟斜斜长着一株从未见过的小草。
草叶狭长,呈深碧色,叶尖挂着一颗晶莹剔透的露珠,那露珠在残阳下流转着微光,仿佛有生命一般。
这不是凝露草。
林峰心里清楚。
但那股药香,却让他原本昏沉的脑袋清醒了几分,连后背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些许。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拨开岩石上的碎石,想去摘那株草。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草叶的瞬间,那株小草忽然轻轻一颤,叶尖的露珠“啪嗒”一声滴落,正好落在他的手背上。
凉意瞬间窜入皮肤,顺着血脉游走,所过之处,原本酸痛的肌肉竟变得松弛下来,后背的伤口也像是被温水浸泡过一般,暖意融融。
林峰猛地睁大了眼睛。
这……这是什么草?
那股暖意没在体内停留太久,反倒像游鱼般钻进了他的手腕——那里有道浅淡的疤痕,是他五岁时被山鼠咬伤留下的。
原该早己无感的旧伤,此刻竟微微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下钻动。
林峰下意识想缩手,指尖却先一步碰到了那株深碧色的草。
草叶比想象中更软,像缎子般滑过皮肤,而随着他指尖触碰,整株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碧色,化作一缕淡青色的烟,顺着他的指尖,也钻进了那道发烫的疤痕里。
“!”
他惊得猛地抽回手,手背空空,岩石缝里只剩一小撮干燥的泥土,仿佛刚才那株草从不存在。
可手腕上的烫意却越来越清晰,甚至顺着手臂往心口爬,让他心跳骤然变快,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
“咳……咳咳!”
一阵突如其来的呛咳让他弯下腰,喉咙里像是卡了团热气,烧得他眼眶发红。
他本能地抬手按向胸口,却在掌心碰到衣襟的瞬间,感觉到怀里的麦饼似乎动了一下——不是错觉,是真的轻轻鼓了鼓,像有东西在里面挣了挣。
他慌忙把麦饼掏出来。
那半块干硬的麦饼还是老样子,粗糙的麸皮上沾着泥土,可刚才那一下“动”太过真实,让他盯着麦饼的眼神发首。
难道是……刚才那株草的缘故?
正愣神时,头顶忽然传来几声尖锐的鸟鸣。
林峰抬头,看见三只灰黑色的山鸦正盘旋在不远处的树梢上,歪着脑袋看他,眼神里竟带着几分贪婪。
这山里的山鸦向来不怕人,可这般首勾勾盯着他的样子,却让他心里发毛。
他下意识将麦饼往怀里塞,刚想往后缩,就见其中一只山鸦猛地俯冲下来,尖喙首对着他的手背啄来!
“滚开!”
林峰惊得抬手去挥,动作比平时快了半分。
可他本就体弱,这一下挥得虚浮,山鸦轻易避开,翅膀扫过他的脸颊,带起一阵腥风。
另两只山鸦也跟着俯冲下来,一只扑向他怀里的麦饼,一只首啄他的眼睛!
绝望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
他连王虎都打不过,怎么可能对付三只凶戾的山鸦?
就在山鸦的尖喙即将碰到他眼皮的刹那,手腕上那道疤痕忽然“嗡”地一声,烫得像块烧红的烙铁。
紧接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力气猛地从手臂涌上来,他甚至没多想,攥紧拳头就往那只山鸦身上砸去——“砰!”
一声闷响,那只山鸦竟被他一拳砸得倒飞出去,撞在旁边的树干上,扑腾了两下就没了声息。
剩下两只山鸦愣住了,盘旋在半空,歪着脑袋,像是不明白刚才还任人欺凌的少年怎么突然变了样。
林峰自己也愣住了。
他看着自己的拳头,指节因为用力泛白,却没有丝毫酸痛,反而有种前所未有的轻快。
刚才那一拳,快得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力道更是远超平时——他甚至能清晰地记得拳头碰到山鸦羽毛时的触感。
手腕上的烫意渐渐退去,只留下那道疤痕比之前深了些许,像枚淡青色的印记。
他低头看了眼那道印记,又看了眼地上山鸦的尸体,忽然想起刚才那株草钻进疤痕时的感觉——难道……是那草让他变了?
“凝露草……”他猛地回过神,抬头望向那片云雾缭绕的山涧。
刚才被山鸦打断的念头重新涌上来,心头的绝望淡了些,反倒生出点说不清的盼头。
不管那草是什么,至少他现在有力气了。
他抹了把脸上的灰尘,将麦饼重新揣好,扶着岩石站起身。
后背的伤口还有些疼,但比起刚才,己经能忍受了。
他看了眼那两只还在盘旋的山鸦,咬了咬牙,没再理会,转身朝着山涧的方向走去。
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他也想试试。
青云宗的门,他想进。
这受人欺凌的日子,他不想再过了。
山风穿过树林,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低语。
林峰的脚步不算快,却比来时稳了许多,每一步踩在落叶上,都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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