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医术特别好仿写威尼斯的小艇

死后第一年，裴铉将自己困在充满遗物的房间自残，懵懂的儿子在地板上爬来爬去。

死后第二年，他攻破了带走我生命的伯纳乌病毒，消瘦得厉害。

死后第四年，他身边出现了一个白裙女人，声称是他没病死的妻子杭起珠。

裴铉和她破镜重圆，幸福美满，犹如酸涩文学迎来曙光。

我猛地从棺材里坐起来。

不是，姐妹?

你是杭起珠，那我是谁——杭起珠地府超前点播体验版吗?

1

裴铉感情淡漠了一辈子。

唯一见到他无声流泪的那年，是我死在他面前。

他甚至不能拥抱我。

我们之间隔着隔离玻璃，经历过无数死亡的他双眼猩红，第一次不敢看一具遗体。

十分钟后，全副武装的护士拔掉我身上的呼吸机，全面消毒后，留给下一个奄奄一息的人。

携带病毒的遗体不能运送回国，就地焚烧。

最后裴铉是捧着我的骨灰盒过安检。

下葬那天，他没有来看我。

闺蜜遵循我以前侃大山时的遗愿，将我树葬，种上了一棵杏树。

死后的第一年，杏叶蓁蓁，裴铉没来。

我想，伯纳乌病毒确实难以攻克，他在实验室忙得团团转，确实无暇来看我。

第二年，杏花烂漫，他也没来。

闺蜜把伯纳乌病毒被攻克的学术报刊烧给我，无数人因此活了下来。

新闻报纸上裴铉瘦脱了相，和我记忆中曾经意气风发的模样大相径庭。

我想，裴铉只是太累，才没来看我。

第三年，他也没来。

我想他成有了新欢，不来看我也情有可原。

第四年。

我想，人自作多情也要有个底线。

裴铉说不定已经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命不好的早死前妻。

2

第四年的生日，裴铉终于来看我了。

闺蜜拎着儿子来我墓碑前看我。

姜早在我坟前碎碎念:

你家想想明年就要上一年级了，他很聪明的，幼儿园的小孩说他妈妈不要他了。

他没有和那小屁孩打架，他说他妈妈只是去世了，不能再爱他了，不是不爱他不要他。

你爸身体还很健康，你妈头发白了好多。

裴铉这几年话更少了，听说他妈又在给他相亲，我偷偷去看了一眼，都没你好看。

就他那天天泡实验室的样子，哪个女的愿意嫁过去守活寡?

站在一旁的想想突然出声:

可是……我妈妈没有死。

姜早顿住: 谁告诉你的?

想想说: 前天妈妈和爸爸一起回家，爸爸还帮我盖了被子。

姜早下意识摇头: 你肯定是做梦了。

好吧。想想站在树下张望，干妈，我妈结的果怎么这么黄?

姜早摸了一把脸，收起眼泪，正色道: 咦，干妈跟你说，你妈生前就不是正经的。

想想摘下一颗果子塞在嘴里，酸得龇牙咧嘴。

啊呸，好酸。

姜早诧异道: 你怎么摘这么酸的果子?

想想委屈道: 我看这杏子都黄了。

姜早撇嘴: 你妈脑子都是黄的，当然涩了。

他们身后有细微的轻笑。

两人回头看去。

裴铉远远站着，不肯见我，却笑了，笑出了泪。

姜早忽然低下了头。

不知道是对我说，还是自言自语:

这几年，他还是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啊。

我觉得姜早眼瞎。

裴铉分明在哭啊。

3

姜早牵着想想走到裴铉面前，忍了忍，还是开口问:

想想说，起珠没死?你不会把她藏起来了吧?

裴铉沉默不语。

姜早想到了什么，冷笑起来:

前些天，你的团队带着一个女人去了纽约，那女人的背影很像起珠。

裴铉，我奉劝你别给我整什么替身那一套，想想不需要那样的假妈妈。

这不光是对那女生的不尊重，更是对起珠的不尊重。

裴铉敛眸: 没有。

姜早想了想叹息一声:

也是，我怎么会想着你对起珠旧情难忘，去找什么替身?

你们不过是协议婚姻，又没有感情，起珠死这四年你有来看过她一次吗?

言尽，她抱着想想转身离去。

裴铉坐在我的墓碑前，我也凑了过去，坐在他身侧。

我生前他总高冷寡言，我死后也话不多。

可我有那么多事想要问问他。

我养的小狗长大了没?

儿子现在还尿床吗?

小区经常和我下围棋的大叔有没有新搭子?

还有，裴铉，你呢?

四年不见我，你有没有想我啊?

4

我再次睁眼，发现自己变成了一颗杏子。

这些年，我的魂魄一直困在墓地，这还是第一次借助杏子离开。

想想捧着我跑进室内，身后忽然响起一道男声。

进室内换鞋。

手里捧着什么?扔掉。

想想肩抖了一下，把手心摊开给裴铉看:

父亲，这是母亲结的果。我不想扔掉。

裴铉垂眸望着那枚杏子，沉默了好久。

最后冷声说:

你想留就留着。

想想仰头望着裴铉，裴铉独自一个人走进了书房。

想想捧着我，坐在沙发前的地板上，神神秘秘地嘟囔:

我爸爸总是这样。

我们不理爸爸，我们来讲睡前故事。妈妈给想想讲睡前故事，想想乖乖要闭上眼睛。

妈妈说，从前有三只小猪要建房子……

我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揪住。

想想小时候很调皮。

他不爱睡中午觉，晚上就精力充沛。

我常常把他抱到阳台的花房里，坐在木藤秋千上。

给他讲着童话故事，哄他睡觉。

可我没想到才一岁多的小孩，还记得他的母亲曾经也哄过他睡觉。

现在想想，不爱哭，很听话。

想想看书看困了，在沙发上睡着了。

裴铉从书房里走出来，将想想手里的杏子抠出来，把想想抱到床上，垂眸温柔地掩好被子。

紧接着，他浇花，喂鱼。

下午四点十分，他坐在我常待的地方，西斜的日光洒在他的膝盖上，他安静地看着实验数据。

我想，这是我临死前最希望的场景。

我的死，撼动不了裴铉正常规律的生活。

时间会抹去一切。

5

我飘啊飘，跟着裴铉，来到了我曾经的书房。

裴铉从口袋里取出一枚杏子，郑重地搁放在书桌上。

原来，他也偷藏过我的果子。

在我死后的第四年，这栋房子已经没有我生活的气息了。

那年裴铉抱着我骨灰，经过三天三夜才抵达祖国时，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对劲。

冷静地告知亲友我去世的消息之后，他将自己困在了充满我遗物的房间。

脱下外套，躺在床的一侧，困倦地闭上眼睛。

另一侧空空荡荡，那曾经是我的位置。

晚上点，他准时醒来，起身穿衣。

开始动手安排我的后事。

他的动作顿住，我跟随他的目光，看到他衣服上沾着的一根长发。

似乎是我曾经的头发。

因为被压在枕头下，所以从未被发现。

而现在却因为静电，粘在他的衣服上。

裴铉抬手想要拂去。

但怎么甩都甩不掉。

那真是很长很长的头发，长长的一整根黏在胳膊肘上。

拂不来，躲不掉。

仿佛是我还对他依依不舍。

裴铉忽然坐在床边，双手捂住了脸。

我瞧见了他指间有水珠。

裴铉猛地抬头，朝着我骨灰盒的方向看了过去:

是我的臆想中你没有离开，还是你真的在隔着阴阳想我?

我神魂一颤。

懵懂的想想在房间外地板上爬来爬去。

裴铉在房间里自杀。

一切都乱糟糟的。

6

那天我哭得一塌糊涂。

裴铉被人发现了。

想想被裴铉他妈抱走。

而我妈不愿意再看到裴铉继续颓废，把关于我的衣服杂物都收走了。

裴铉在医院被人救醒之后。

仿佛彻底清醒过来，恢复了平日的冷静自持。

他开始了他的新生活，连我的葬礼也没有参加。

从此我从他的生活中剧烈的、彻底的被抹去了。

也是在他奔赴新生活的那一天，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了。

我葬礼那天，裴铉他也不曾来看我。

此后的许多年，我的魂魄长居青台山的杏树下，不闻他音信。

7

想想到哪里都要带着我的果子。

我陪着他上课，午睡，放学，这样无声地陪伴他，弥补这些年我缺席的时间。

下午三点，他放了学，背着书包乖巧地等司机来接他。

有大班的小孩子，凑到想想面前:

听说你妈妈是个杏子，来，给我看看。

杏子怎么可能变成人生下他?他妈妈不会是个妖怪吧，他也是妖怪生的孩子吧?

别这么小气嘛?给我们看看。

有人想要从想想手里抢杏子。

想想不肯放手。

我不给，那是我妈妈的。

一群人争辩推搡起来。

忽然有严厉的呵斥声: 你们在做什么?欺负同学吗?我要去找你们的老师。

想想瞧见那个人，那是他爸爸的同事，顾曼蓁阿姨。

顾曼蓁拉住想想的手:

我送你回去吧。

想想点头: 谢谢顾阿姨。

顾曼蓁弯下腰，温柔地道: 想想，你想不想顾阿姨当你妈妈?

想想摇头说: 不想，我有妈妈。

顾曼蓁抓着想想的肩膀: 你爸爸没告诉你吗?你妈妈已经去世了。

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女声:

想想。

想想回头，瞧见那位白裙女人，忽然扑倒她怀中:

妈妈。

你回来了。

我顺着顾曼蓁的目光，也看了过去。

整个人如遭雷击。

眼前那个人身高长相和我一模一样。

甚至连鼻梁上那颗痣都分毫不差。

我想起了闺蜜姜早的话，这是裴铉找的替身吗?

8

可是这个替身没有半点的缺陷，即使我站在她面前，也无法区分出谁真谁假。

她仿佛是平行时空的另一个我。

原来想想没有做梦，爸爸和妈妈真的一起回家，给他盖过被子。

我甚至开始质疑我自己，我真的是杭起珠吗?

如果我是杭起珠，我已经死了，那她是谁呢?

我脑海里面浮现起荒唐的念头，那个白裙女人说是不是攻略者?

拥有什么系统，所以有我所有的记忆、长相，甚至将拥有我曾经的一切。

她的目标应该是攻略我身边的人，那裴铉呢?

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认出了她并非我吗?

顾曼蓁的惊讶不比我小: 你是杭起珠?不，你到底是谁?

那年顾曼蓁亲眼看着我去世。

一个死去多年的人，重新再站在她面前，这仿佛是天方夜谭。

白裙女人微笑:

我病了好久，顾小姐认不出了我吗?

当年在非洲，承蒙顾小姐多多照顾。如今我病好了不少，就不劳烦你替我照顾想想和裴铉了。

顾曼蓁顿了一秒，微笑道:

可是你已经和裴铉离婚了四年，据我所知，裴铉母亲还在给他安排相亲，你们并没有复婚，外人眼里你已经死了四年。

你没资格管裴铉的私事。

9

是的，严谨来说。

我和裴铉离过婚。

我和裴铉相认十年，先婚后爱四年。

去世那年，有个才一岁的孩子，想想。

我们协议联姻，没有任何感情。

但幸好他没有初恋，没有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孤僻又性冷淡，一心泡在实验室。

偶尔国外出差时，他会在帐篷外冻一整夜，替我拍我喜欢的极光。

我对这场婚姻挑不出任何毛病。

我以为我们会这样过一辈子。

凌晨三点，我被他的电话吵醒。

杭起珠。

我说: 怎么了?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你出差什么时候回来?前些天回老宅，你妈又开始催二胎了，你妈催你了吗?

他说: 我们离婚吧。

画风转得太快，我大脑没反应过来: 为什么?

他避而不答: 离婚协议在我书房，离婚之后我净身出户，财产全部归你。

这是让人无法拒绝的丰厚条件。

我却拒绝道:

你妈不会同意离婚的。

他说: 我会说服她。

大约是深夜情绪敏感，我哭着问他:

为什么?裴铉，我们都有一个孩子，不是吗?

裴铉安静了很久，久到我以为这通电话已经挂了。

电话另一边只有仪器冰冷的嘀嘀声。

他说: 可我不爱你。

我哭着道: 裴铉，你能尝试着……

我的话还没说完，裴铉那边传来一道女声:

阿铉，时间快到了。

我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紧紧抓着手机，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哽咽，轻声道:

好，我们离婚。

10

第二天，是裴铉的母亲亲自把离婚协议给了我。

那天我给裴铉打了无数通电话，他都没接。

离婚手续很快，很低调，身边很少有人知道这事。

离婚之后，我就接到了非洲出差的任务，身为国际记者，去了地震第一线。

我觉得一场全身心投入的工作，可以让我渐渐忘却裴铉。

地震灾情的素材很快都拍完了，在我们即将回国时，我们遇到了国际救援部队。

因为地震，他们急需车辆穿过灾区，将救援物资运送到周边的城镇。

我和同事裴京决定放弃回国计划，先帮忙运输。

临时医院建在一家国际生物实验室附近，那里有紧缺的医疗床位。

我和裴京抵达临时医院时，才发觉这里的灾民远超我们的预计。

裴京在大片废墟中瞧见了一张相框。

他举着给我看: 啧，这不是小叔吗?

我很意外，瞧见了裴铉。

而裴铉侧脸看向远方，穿着白大褂的女人举着相机微笑，似乎为偷拍到裴铉而开心。

那一刹那，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知道她是裴铉的师妹，顾曼蓁。

我知道裴铉去非洲出差了。

可我不知道他是和顾曼蓁一起出差。

而且很有可能在这里遭遇了地震。

我捂着胸口急促喘息，耳边全是哗哗的噪音，什么都听不清。

裴京抓着我的手臂:

冷静点，说不定这照片是裴铉之前拍的，只是留在了这研究室。

我大脑乱糟糟的，只能努力回忆那天裴铉给我打电话时，到底是地震发生前还是发生后。

裴京道:

你在这缓缓，我先进去拍拍素材。

我点头，医院不断有人抬进来，也不断有人抬出去。

这一点很反常，因为死亡太快了，身上呈现出喷射性呕吐的血样。

我抬手丢了照片，想要去找裴京。

裴京脸色一寸寸变白。

他猛地将我推了出去: 快出去，这好像是埃博拉的变种病毒。

埃博拉三个字一出，我打了一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