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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墙悲歌叶皎

浮生 著

言情小说连载

小编推荐小说《红墙悲歌叶皎》,主角王海魏衍情绪饱满,该小说精彩片段非常火一起看看这本小说吧:永平五宫中最得宠的是瑶贵她出身高与皇上还有青梅竹马的情永平六宫中最得宠的是仪贵她出身草一舞倾从此俘获帝王仪贵人出身舞一朝得便被帝王捧在手宠在心集万千宠爱于一亦是集怨于一整整一个帝王夜夜宿在仪贵人的鸿盈真正诠释了那句春宵苦短日高从此君王不早后宫妃子说她是狐媚若嫉恨能化成实那仪贵人此时早已千疮百而在前仪贵人成了...

主角:王海,魏衍   更新:2025-09-05 04: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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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五年,宫中最得宠的是瑶贵妃,她出身高贵,与皇上还有青梅竹马的情谊。

永平六年,宫中最得宠的是仪贵人,她出身草芥,一舞倾城,从此俘获帝王心。

仪贵人出身舞姬,一朝得宠,便被帝王捧在手上,宠在心尖。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亦是集怨于一人。

整整一个月,帝王夜夜宿在仪贵人的鸿盈轩,真正诠释了那句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后宫妃子说她是狐媚子,若嫉恨能化成实质,那仪贵人此时早已千疮百孔。

而在前朝,仪贵人成了大臣们口中的祸国妖妃,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可只有我知道,她温柔善良,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姑娘。

1

哦,你问我是谁?

我叫魏衍,不过是这宫中最低贱的奴才,最平凡不过的一个小内监罢了。

若说我有什么特别的,那可能是,我既在瑶贵妃的蘅芷宫伺候过,如今又被分到了仪贵人的鸿盈轩。

但无人知晓,我真正的主子,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

我十岁净身进宫,与所有进宫的太监的原因一样,穷苦。

熬过了阉割之痛,身子养得差不多后,我被分到了蒹葭宫,那是刚进宫的皇后娘娘的寝宫。

和每一个刚进宫的小太监一样,我拜了干爹,只求在偌大的宫中有个依仗。

得益于我还算清秀的长相和有几分机灵的性子,我拜了蒹葭宫最有权势的总管太监王海做干爹。

旁人羡妒我运道好,会逢迎,有这样的大人物做靠山,不知能少吃多少苦。

刚开始,我也是这样以为的,甚至还有几分得意。

直到那日王海喝醉了酒,我被他压在床榻。

无论如何哭喊哀求,他都没有放过我。

我才知道,原来一个身体残缺之人的内心,有多少阴暗与龌龊,要尽数发泄在弱者身上。

那晚过后,没有人再羡慕我,取而代之的是暗暗的嘲笑与不齿。

我开始干最脏最累的活计。

他们嫌我肮脏不愿与我同桌吃饭,我便只能得到残羹冷炙。

更没有人愿意与我同住一屋,所以我只能抱着薄薄的寝被睡在冰冷的石阶上,冻得流涕发热。

至于王海,或许是那晚我的挣扎触怒了他,也或许是他的干儿子太多,根本不缺我这一个,有的是愿意委身巴结的。

我被放弃了。

那段日子,每天饿着肚子,顶着高热干活,我眼前发黑,不过是如行尸走肉苦苦支撑。

宫中偶尔会有太监宫女的尸首夜间从角门抬出。

他们的死因大多都是突患恶疾。

而背后真正的原因又有谁知呢?

我想,我很快便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吧。

可惜,我没有死,没有死在满腔委屈愤懑的十岁。

救我的人,是教坊司的一个小舞姬。

她叫青儿。

2

供人取乐的舞姬与身体残缺的太监,真是说不上哪一个更低贱一些。

遇见青儿那日,我已烧得浑身滚烫,还被指使去教坊司跑腿送东西。

教坊司离蒹葭宫很远,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的。

东西交到人手里,我刚出教坊司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朦胧中,有一点清凉顺着唇流入喉咙。

我勉力睁眼,只看见一个眉眼弯弯的小姑娘。

她嘴边的梨涡真好看啊,我这样想着。

后来,青儿告诉我,那天她躲在管事嬷嬷身后看到我,第一眼就觉得我很像她家乡的哥哥。

只是因为一个像,她冒着被责罚的风险,瞒着嬷嬷为我送来了一碗清水。

除了一碗水,还有半个她偷藏的馒头。

小小的人儿忐忑地看着我,说这馒头是她用手掰的,练舞时饿了才敢吃一点,让我别嫌弃。

怎么会嫌弃?

饿急了的人,是什么都吃得下的。

即便是半个干涩的馒头,也是珍馐美味。

我靠着这一碗清水,半个馒头,走回了蒹葭宫。

当天晚上,我用冷水洗干净身子,把自己送到了王海的床上。

我要活下去。

管他是怎么活的呢。

阴暗的,龌龊的,被人鄙夷的,受人唾弃的。

都无所谓。

我只是想要,活下去。

而且要活得很好,活得光鲜,活得灿烂,活得所有人都不敢再欺辱,只能仰望。

3

事实证明,抛却自尊的人,总能得到很多旁的东西。

我的顺从取悦了王海,渐渐成了他信任倚重的人。

背后议论我的声音也更多了,嘲讽,不屑,讥笑。

明明我们都是蝼蚁,都只是想过得好一些。

蝼蚁间的争抢,是这世间最悲哀,又最无足轻重的事。

彼时的我,尚还学不会隐藏自己的心绪与锋芒,有仇必报。

于是,借助王海的权势,我找了个由头,狠狠惩戒了几个声音最大的小太监。

只是,听着他们的哭喊求饶,我本以为自己会有大仇得报的欣喜与兴奋。

谁知,心头只剩下一片漠然。

我真正的仇人,不是他们。

入夜后,我乖巧地为王海捶打他患有旧疾的腿,忍受着他肥腻的手在我脸上游走。

小衍子,咱家瞧你小小年纪,行事老辣,倒颇有咱家的风范,也是个人物儿了。

我笑得越发柔顺,都是干爹栽培,小衍子日后也会听干爹的话,为干爹效犬马之劳。

王海未必全然信我,而我所言亦无一句真意。

只是他高高在上时,自不会在意我这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玩意儿。

我庆幸于他的傲慢,如冬季蛰伏的虫,开始学会隐藏。

4

永平三年,苏氏女进宫。

据说这女子容色姝丽,与帝王还有青梅竹马的情谊,一入宫便被封为贵妃,赐封号,瑶。

瑶贵妃入宫前,帝后之间也算是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皇后姜氏出身名门,知书达礼,是个明艳大气的美人。

只是与瑶贵妃站在一处,便有些相形见绌。

或许,她并不是输在容色上,只是输在了帝王心上。

蒹葭宫的气氛,一日比一日冷凝。

皇后原本平和的眉眼渐渐生出些戾气,就连最得脸的王海,都受了不少瓜落。

嘁,自己拢不住男人心,关老子什么事倒拿老子撒气呸

王海额角挨了一茶杯后,曾暗地里小声抱怨着,直到眼珠一转,他看到了我。

小衍子,你也过了十二岁了,咱家见你愈发机灵,也能在贵人面前当差了。

王海打量着我,笑得不怀好意。

他贪权又专权,但凡有在主子面前露脸的事从来轮不上其他人。

只是皇后的脾气越发差了,他撑不住,乐得别人上去分担。

我从善如流地应下,当晚就领了从瑶贵妃的蘅芷宫请来皇帝的苦差事。

瑶贵妃入宫就是专宠,皇帝已在她宫中连宿一月。

皇后不是没有派人请过,也有别的妃嫔在半路撒娇卖乖,想要拦住帝王的脚步,可惜都失败了。

后宫众人议论起来,都说皇帝除了上朝,起居都在瑶贵妃的蘅芷宫,关了宫门,如一对寻常夫妻般呢。

寻常夫妻啊。

便是这四个字深深刺痛了皇后的心。

我在众人幸灾乐祸的目光中,慢慢走向蘅芷宫。

谁都知道,这次我请不来皇帝,要承受的便是皇后滔天的迁怒。

我平静地来到蘅芷宫前,报了身份,请守门内监通禀。

一炷香后,圣驾停在了蒹葭宫门口。

我真的请来了皇帝。

众人诧异,有人来问我是如何做到的。

主子是皇后娘娘,陛下来见娘娘再寻常不过,我一个奴才,不过就是个传话的罢了。

我回答得越是云淡风轻,他们便越发疑惑。

尤其是王海,阴恻恻地看向我,知我不会说实话,便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咱家早就知道小衍子是个有造化的,果然机灵呢。

都是干爹栽培,大恩大德,小衍子必不敢忘。

这显然不是王海想听的,他冷哼着拂袖而去。

5

第二日,我如愿得到了皇后娘娘的召见。

细论起来,皇后还要比皇帝大上一岁,却也是不到二十的年岁。

与瑶贵妃的温婉似水不同,皇后生了一双潋滟的凤眸,不笑时颇有几分威严,确有一国之母的威仪。

我跪在地上,感受着她目光上下的打量。

半响,才听见她含着一丝威严的声音: 小衍子,你与陛下说了什么,老老实实都告诉本宫。

对着皇后娘娘,我自然是要说实话。

奴才进了蘅芷宫,见了陛下,只说娘娘日夜思念陛下,连平日最爱的芙蓉糕都用不下了。

你……放肆

我抬头,只见皇后蓦地瞪大眼睛,一张俏脸微红,不知是羞还是气。

你这狗奴才怎敢如此编排本宫什么日夜思念?简直岂有此理

我适时地露出几分害怕与懵懂,一股脑地磕起头来。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只是……只是奴才眼见娘娘连日消瘦,这才误以为……

我头磕得砰砰响。

千错万错都是奴才的错,娘娘千万别因为奴才的愚笨伤了身子,那奴才才是罪该万死

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皇后止住了我的动作。

她神色复杂地看向我,在触及我额上磕出的伤口时,微微一怔,竟唤她贴身的大宫女取来了伤药。

见你年幼,也是无知,本宫今日便不与你计较,拿了药下去吧。

屋里传来这么大的动静,屋外也有人知。

都晓得皇后生了大气,可我最后还是安然无恙地出来了,虽磕破了头,却还带着药。

我心里是清楚的,我请来了皇帝,皇后便不会动我。

而我的话虽然僭越,可若皇后能静下心细想,便能明了其中真意。

皇后出身名门姜氏,是克己复礼的大家闺秀。

这样的女子只能让男人敬之,却很难让男人爱上。

是了,别看我们这些不能人事的太监,去了烦恼根,反而对那些男女之事看得更为透彻。

便有人私下里讨论: 瑶贵妃温柔小意,皇后娘娘却太过端庄,换做是我,也更喜欢瑶贵妃那样似水的美人呢。

对于这些暗议主子的话,我都是只听不说,放在心里细细琢磨。

瑶贵妃进宫前,皇帝一个月里也有大半时间留在皇后的蒹葭宫。

便是贵妃刚进宫时,皇帝也没有直接冷落皇后,可见两人之间是有些情谊的。

不过是皇后在闺中时便与瑶贵妃有所龃龉,加之瑶贵妃一进宫就得封高位,此举有违礼制,更让皇后不悦。

她以礼法为由屡屡向皇帝进言,自然会让年轻气盛的帝王不悦。

而我的话,在皇帝眼中,是皇后终于向他服软了。

那他自然也不介意给皇后一个台阶下。

6

对我来说,这更是一场赌注。

赌的是一个机会。

之后几天,蒹葭宫一切如常,我也按部就班做着自己的差事。

王海和我的关系因此事而恶化,只是时日还短,我倒不至于像刚入宫时那样受欺凌。

但我知道,若是这样一直维持下去,我早晚还是要跌入深渊。

说不急是不可能的,可我依然保持着平静淡然。

因为我知道,一旦面子上垮了,剩下的只会塌得更快,更狠。

在这种情况下,我又遇到了青儿。

那日,我去御膳房跑腿,空中有濛濛细雨,而我这样的小太监是不配有伞的,只能护住怀中的物件在雨中匆匆而行。

直到一把青油伞架在我的头顶,转头望去,是青儿。

两年过去,她长大了不少,依然是那样明眸善睐的样子,唇角梨涡未变。

远远就瞧着像,果然是你

她笑眯眯地看着我,很是惊喜。

我正要开口,突然雨势加剧,小小的青油伞被吹得东倒西歪,再遮不住。

来不及多想,我拉着她的手,仗着对宫中熟悉,将她带到了不远处的一座假山里。

里面的地方不大,但我们都身材瘦小,躲在里面避雨也不觉拥挤。

啊,这地方好,不用淋雨了,你是怎么知道这儿的?

她好奇打量着,一双眸子亮晶晶的。

我收起伞,抖了抖上面的雨水。

没什么,在宫中行走的多了便知道了。

这样啊,真好。嬷嬷都不许我们随便出来,好不容易找了个由头,偏还遇上大雨,什么都看不到了。

青儿有些失落。

她是教坊司的小舞姬,整日练舞,吃住都在教坊司,很少有机会外出。

对了,我还不知你叫什么呢?

上次见面时,我命悬一线,哪里顾得上互通姓名。

我告诉她我叫魏衍。

她托着腮,问我是哪个字。

我寻了根短树枝,借着点雨水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下来。

你识字呀?好厉害青儿仔细地看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眨眨眼,我们之中也只有婉姐姐识字,不过嬷嬷说了,过几日也要开始教我们识几个字,将来才好伺候贵人。

我扔了树枝,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没好意思告诉她,我也只会写自己的名字罢了。

婉姐姐说,人要识字读书才能明理,也不知这难不难,婉姐姐那么聪明才能学会,我笨得很,若学不会肯定又要被嬷嬷责骂了……

没事,我可以教你。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我想也不想,脱口道。

真的?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却还是硬着头皮。

嗯,你救过我,我教你,是回报。

7

回到蒹葭宫,迎面是凌厉的一巴掌。

我躲闪不及,被打倒在地。

哼,小衍子巴结上了主子,也越发放肆了,办个差这么久才回来,是去哪里偷懒了

打骂我的是近日王海身边最得脸的狗腿子。

不远处,王海气定神闲地端起茶盏。

奴才不规矩,就是得教训,让他明白明白自己的身份。

开始了。

这段时间,皇后再未召见我,失了这层保护,王海要开始收拾我了。

我心头一片灰败,下意识地想求饶,但看王海的神色,便知求饶无用。

他这些日子受了不少气,正是需要立威的时候,我就是最好的对象。

于是,我护住要害,冷冷地看向朝我一步一步围上来的人。

这是干什么呢

预想中的拳头还没有落在身上,蒹葭宫的大宫女突然出现制止了他们。

她在王海惊疑的神色中,带来了我最想听到的消息。

皇后娘娘召小衍子去问话。

8

我第二次承蒙皇后召见,在她的寝宫足足待了半个时辰。

想来这半个时辰一定让门外的王海抓耳挠腮,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滚出去

在沉默许久后,房中传来皇后的怒喝。

这狗奴才敢冒犯娘娘,娘娘吩咐打了板子,赶出蒹葭宫。

大宫女嫌恶地瞥了眼被侍卫拖出来的我,干脆搬来椅子看着我受刑。

而我因恐惧,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口中只道: 奴才知错,求娘娘饶了奴才这次……

大宫女不为所动,只让人堵了我的嘴,别吵到主子。

王海虽疑惑,更多的是兴奋。

他凑到大宫女身边,问她我是犯了何事惹怒娘娘?

宫女却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王公公如此好奇,不如自个儿去问娘娘?

王海赔笑连道不敢,很快退去。

我在挨了十板子后,被发配回了内务府,扔进了专门关押犯事内监的黑屋中。

趴在干草上,忍受着疼痛与恶臭,我只觉又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可能是越贱的人命越长,我到底还是熬过了这一劫。

一个月后,我成了御花园的洒扫太监。

此时已入了秋,天不亮就要冒着寒气清扫御花园的枯枝落叶。

单薄的衣衫冻得我浑身瑟瑟,却也不敢稍有歇息。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个月,许是我时来运转,我捡到了瑶贵妃丢落在御花园的耳珰,交了好运。

正巧蘅芷宫有几个小太监半夜聚赌饮酒,被揭发出来。

贵妃娘娘生了大气,要内务府罚了他们,换新的来伺候。

来送耳珰的我恰逢其时,被管事顺手塞进了蘅芷宫。

9

蘅芷宫的管事太监名李福,聚赌的事他虽未参与,到底也惹得瑶贵妃不喜。

在蒹葭宫吃了大亏,我不敢再出头冒尖,只默默做着分内事。

与皇后一样,瑶贵妃也有四位贴身侍女,以琴棋书画为名,平日最为倚重。

其中玉书,玉画,玉琴三位都是她从母家带来的侍女。

只有一个玉棋原是宫中婢女,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因一手药膳手艺被贵妃看重,改了名字,收为心腹。

我在蘅芷宫不过是个打杂小太监,年纪小又是新来的,自然被指使得团团转,每每到了月上梢头才能休息。

那晚,我又忙到半夜,小厨房是不会给我这种小太监留膳食的,只有两个凉得如石头般的馍馍。

我按了按饿得酸疼的胃,寻了半碗冷水,站在灶台边,将硬馍掰成一块块地泡软了吃。

正吃着,忽听一声门响,回头看去,进来的是玉棋。

她见我在,愣一愣,认出了我是新来的小太监,胡乱点了点头,就自顾去灶台上忙碌。

瑶贵妃身体孱弱在后宫中不是什么秘密,玉棋常常要为娘娘做药膳补身。

虽是贴身宫女,但在娘娘身边的时候反而不如在小厨房多。

我知她是贵妃身边的红人,不敢得罪,干脆端着碗缩到角落里,不碍她的事儿。

嚼着冰凉的食物,我试图用口中的温度将它们变暖,吃到胃里也能更舒服些。

忽然,一碗冒着白气的热水被放在了我面前。

我抬头看,玉棋正在为贵妃娘娘挑着燕盏。

将燕窝用温水泡开,仔细地挑出里面细小的燕毛,玉棋做得很认真。

其实,这样零碎的活计都是交给小宫女做的,不需要她亲自动手。

我收回目光,领了玉棋的好意,用起了那碗热水。

咽下最后一口后,我将碗洗净放回原处,小声道: 多谢玉棋姐姐。

玉棋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正要离去时,我见她面色似疲惫,眼眶泛红,不由心下一动。

犹豫片刻,我轻声道: 姐姐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她一怔,摇摇头,声音却是干涩的,没什么,你去休息吧。

既不愿说,我也不再问,依言离开。

两日后,我将这些年积攒的月例分出了一半带在身上,等在了蘅芷宫的宫女处所旁。

早些年跟着王海时,我也收过所谓的孝敬,再加上我没有赌博饮酒的恶习,这些年到攒下了不少积蓄。

也多亏了皇后娘娘只是罚了我板子,我又是被她的贴身大宫女亲自押到内务府的,也看不上我这点微薄的身家,这才得以保留下来。

不多时,就见玉棋一人慢慢走近。

我打听过了,她今日不当值,果然回来得早。

玉棋姐姐。

我叫住她,递上那包银子,露出个腼腆的笑。

小衍子知道姐姐最近遇上了些难事,这里有些银两给姐姐救急,还请姐姐别嫌弃。

玉棋脸色一变,她没接我的银子,惊讶又诧异。

你,你这是做什么?我没遇到什么事,也不要你的东西,你快走吧。

预料之中的拒绝。

我故作失落地收回手,低下头。

玉棋姐姐别怕,小衍子没别的意思,不过是听说姐姐的弟弟也在宫中当差,生了恶疾无钱医治,这才……

顿了顿,我又道: 我知道姐姐是娘娘面前的红人,也轮不上小衍子这种下贱人巴结,只是姐姐那碗热水,让小衍子想起了家中长姊,十分亲切,所以……

或许是见我年纪小,话说得又诚恳,玉棋缓了神色,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那包银子。

不过举手之劳,你我无亲无故,倒也不必如此。

我趁热打铁,又将银子递了递。

小衍子在宫中无亲无故,也用不上这些,还不如送给姐姐去救人,说不得还算一件功德呢。这些都是我平日攒下的,也有主子的赏赐,算不上多也不知够不够用。

若姐姐心中过不去,那就算借的,等姐姐领了月俸再还就是。

10

玉棋到底还是借了我的钱。

在蘅芷宫待上这段时间,我便知玉棋在几个大宫女中身份最为尴尬。

其他三个都是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唯有她是新来的,又因为手艺得了贵妃青眼。

贴身宫女之间也免不了在主子面前争宠,玉棋人老实,话又不多,少不了吃些说不出的暗亏。

她受排挤,遇了事自然也不会找身边的大宫女帮忙,又摸不准新主子贵妃的脾气,更不敢去求恩典。

倒是便宜我做了这个好人。

后来听说,玉棋的弟弟病好了,而我也能在每次赶不上晚膳时,得到一碗特意为我留下的热汤。

玉棋的手艺果然不错,没有弟弟的事忧心,她腾出功夫来,很快就精心研制出两道可口又补身的菜肴,被瑶贵妃大加赏赐。

手头宽裕了,她便来还我的钱。

那日正赶上我休憩,捧着一册卷了边的三字经蹲在树荫下细细读着。

我收了钱,笑嘻嘻作了个揖道: 玉棋姐姐果然是有本事的,小衍子还要多谢姐姐这些日子的关照。

这段日子,在我的刻意亲近下,玉棋也与我熟络了不少。

她浅笑,你与我有雪中送炭的恩情,以后若有难事也尽管来寻我。

我闻言捏着书册,有些踌躇之态。

玉棋见状神色一敛,不由带了些试探,怎么,你真有什么难事?

在宫中生存的,没有太过天真之人,玉棋承了我的情,自然也做好还的准备。

她担心的,不过是怕我所求太多,是她还不起的程度。

听说玉棋姐姐的弟弟是在文德殿的采买司当差?不知是否方便为小衍子带些笔墨?

文德殿管理藏书,日常采买也是为皇室搜罗古籍旧典,顺带些笔墨不过是寻常事。

玉棋神色一松,看着我手中破旧的三字经,笑道: 这有何难,只是出宫采买有定期,过些日子我将你要的给你带来。

11

玉棋是守信之人,除了笔墨外,一并给我的还有沓上好的宣纸并几册启蒙的书籍。

其中便有一册崭新的三字经。

天气一日冷似一日,没几天便到除夕年节,宫中张灯结彩,热闹得很。

蘅芷宫的太监总管李福到不似王海一般对下苛责,虽也盘剥了不少,到底还是给我们这些底下的小太监留了过节的寒衣与赏钱。

过了年,我也有十四岁,身量长高了不少。

难得换上新衣,我带上些许笔墨与那册三字经,趁着轮休时,去了曾经避雨的那处假山旁。

不多时,一阵脚步匆匆,青儿拎着个食盒出现在我面前。

小衍哥哥,我来啦

她看起来瘦了很多,即便同样裹着新制的棉衣,也显得格外单薄。

看着我已经铺好的纸笔,青儿露出些笑意,她抿唇打开带来的食盒。

这是嬷嬷赏的,小衍哥哥教我习字辛苦,青儿请你吃点心。

我是在到了蘅芷宫当差后才和青儿又联系上的。

她见到我时又惊又喜,眼眶红了红,泪珠就这样扑簌扑簌地落了下来。

我……我去蒹葭宫找过你,结果,结果他们告诉你被打了板子,流了好多血……

小丫头抓着我的衣角下摆,哭得抽抽噎噎,我一时恍然。

这世上还从未有人这样为我哭过。

而我与她也不过两面之缘,我命下贱如蝼蚁,就算真的死了,又何必如此伤心流泪呢……

幼时,爹爹得罪了大官,也是被打了板子,再也没能睁眼……小衍哥哥,你还活着,真好……

原来是这样啊。

我心中一松,又觉得空落落的。

抬手笨拙地为她擦去眼泪,我轻声道: 小衍哥哥答应过青儿要教你习字的对不对?怎么会食言呢。

那假山在御花园偏僻不起眼的一处,我们待了两个时辰。

读书,习字,吃点心。

尽管时不时有寒风吹乱纸张,点心也不再温热柔软,但却是我入宫以来最无忧无虑的两个时辰。

青儿夸我的字漂亮好看,和书上墨刻的一样。

我摸着手上磨出的茧子,没有告诉她我是练了多久才做到的。

冬日里天亮的时辰格外短,两个时辰一晃即逝,很快天色就暗了下来。

我们收拾好东西,正要告别,就见不远处有漫天烟花,点燃了半个夜空。

是了,为贺年节,这两日宫中时不时就有烟火庆祝。

真漂亮啊……青儿赞叹着。

我看着烟火,也看着她。

是啊,真漂亮。

12

永平三年就这样过去了。

后宫中还是瑶贵妃最得宠,连她在前朝的母族苏家也水涨船高,能与皇后的母家姜氏相抗衡。

说来也有趣,柔柔弱弱的瑶贵妃的母家苏氏,竟是行伍出身。

瑶贵妃祖父官拜二品骠骑将军,到了父亲这一代,娶了兵部尚书家的独女。

瑶贵妃头上还有个哥哥,也跟随其父在军中尽职。

当今皇帝是个年少天子,自他即位以来,边境就一直不大太平。

西北夷狄年年越境打草谷,百姓苦不堪言。

苏家父子是有本事的,接连出兵打了几场胜仗,虽是小胜,也将局势稍稍安定下来。

前朝后宫荣辱与共,瑶贵妃自是大出风头,连带着宫里人在外行走都格外有脸面。

就在这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时,瑶贵妃竟被太医诊出了已有两个月的喜脉

皇帝登基四年有余,皇后无所出。

后宫中除了两位庶出的公主外,并无喜讯。

听说,此事让一向不问世事只礼佛的太后娘娘都颇有微词。

如今瑶贵妃先皇后一步先有了

蘅芷宫一下成了宫内外最炙手可热的去处。

一次,我教青儿习字时,她好奇问道: 听说现在贵妃娘娘身边的宫女都穿金戴银的,比宫中的美人才人小主都要更体面些,小衍哥哥,这是真的吗?

而我笔下一顿,故作严肃地敲了敲她的小脑袋。

贵人的事少议论,我是怎么教你的?

这些日子我们越发熟稔,青儿并没有被我唬住,她调皮地眨眨眼。

知道啦,知道啦,我又不会乱说。婉姐姐也告诫过我的,只有在你和她面前,我才多说几句。

我知青儿的性子,最乖巧听话,几乎从不打听宫中是非。

可连她都问起瑶贵妃,可见其势头有多盛。

想起前两日,我和几个小太监跟随大宫女玉书去内务府领份例,还遇到了王海。

他是蒹葭宫的大总管,对着玉书却格外客气,甚至有些谄媚。

直到他转头时见到站在最后的我,脸上的笑像是一下子被掐断,僵在了脸上。

我瞧着好笑,故意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果然转天,我就收到了来自王海的消息。

他要见我。

13

小衍子,你是个机灵的,咱家当初也是想好好栽培你,只是你这心啊,太野

仗着几分聪慧就趾高气昂,连咱家都敢不放在眼里,这才给自己招了祸患。

不过,念在父子一场,咱家倒愿意为你指条明路。

半年多未见,王海神气依旧,全然没了昨日的慌乱。

他依然高高在上,言语中有敲打,也有拉拢。

而我看似低眉顺眼地站在下首,适时露出几分愤怒与不甘,像极了那副郁郁不得志的模样。

王海果然挑眉,笑了。

这蘅芷宫虽好,可你一个没根基的小太监,怕是怎么也出不了头吧?

凭他在宫中盘根错杂的关系,既知道我在蘅芷宫,稍稍打听便知,我如今泯然众人的身份。

而我的野心,他更是清楚。

小衍子,这贵妃再得宠,那也是贵妃。王海定定地看着我,意有所指,唯有皇后,才是这后宫真正的主子。

我听后不由心中讥讽。

皇后是后宫之主?

可皇帝的亲娘,当今太后娘娘,还身强体健的活着呢。

之后几日,王海的人又暗中联系了我两次。

他们或拉拢或威胁,不外乎让我为王海,为蒹葭宫,为皇后做事。

他们甚至暗示我,这背后有皇后娘娘的安排,只要我做了,那娘娘便宽恕我之前的冒犯,让我重回蒹葭宫。

事成后,还许诺我蒹葭宫副总管之位。

我才十四岁,副总管,真是,好大的诱惑啊。

呵,这位置是好,却要看有没有命能做上了。

对于这些说辞,我一概应付过去,只推说要考虑。

直到那日,我因为一点小事得罪了蘅芷宫的总管李福。

我平日沉默寡言,又不去巴结钻营,李福对我的印象本就不怎么样。

于是,挨打,罚跪,饿饭,成了寻常事。

短短几天,我被折磨得瘦了一圈,身上不显眼的位置也多出了伤痕。

在这种情况下,我主动找上了王海。

啧啧,真是惨啊,他扫过我故意露出来的,手臂上的乌青,笑了,小衍子你可想通了?

我深吸一口气,对着昔日的仇人,下跪,磕头。

之前种种都是小衍子的过错,承蒙干爹不嫌弃,小衍子愿再为干爹效犬马之劳

一个头磕下,王海哈哈大笑。

他亲自扶我起来,将一个纸包交到我手上。

这里面的可是好东西,听说贵妃娘娘有孕以来一直不思饮食,人都瘦了一圈了,你将此物放进娘娘的饮食中,给娘娘好好开开胃

王海语气狠戾非常,到不似只是为了皇后做事,更像是对贵妃有私怨的样子。

我握着纸包的手微微有些发颤。

自贵妃娘娘有孕后,饮食都由专人负责,寻常奴才都轻易进不得小厨房,小衍子哪有这本事……

王海却抬手止住了我的话,他似笑非笑。

小衍子,干爹这些年在宫中也不是白混的,听说蘅芷宫的玉棋与你关系极好,她负责贵妃的药膳,难道就一点机会都找不到?

见我神色挣扎,他又道: 你放心,此药无色无味,见效却慢,等贵妃小产事发,这时间足够你将首尾收拾干净,断不会有牵连。你若能为皇后娘娘办成此事,日后荣华富贵,不可限量。

14

那天晚上,我彻夜未眠。

黑暗中,听着同屋太监的鼾声,那小小的纸包贴在我胸口似在发烫。

第二日午膳后,我寻了机会,去了蘅芷宫的小厨房。

几个御厨都去歇息了,只有玉棋还在灶上忙活着。

自瑶贵妃有孕,每日午憩后都要饮一碗汤水保胎养神。

我走到门口,故意轻咳两声,引得玉棋抬头看我。

小衍子来了,是娘娘那边有什么吩咐吗?

听说怀孕的妇人口味古怪,一会儿要吃咸,一会儿要吃甜的,放在贵妃身上更是如此。

好几次,玉棋的药膳都出锅了,娘娘反而又要吃别的。

这段日子也把她累得不轻,眼下都是一片青黑的。

姐姐别慌,娘娘并没有吩咐,是小衍子这会儿没什么事,过来瞧瞧玉棋姐姐要不要帮忙?

玉棋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倒也没什么,今日的红枣阿胶羹只剩下调味了。

我吸了吸鼻子,赞道: 姐姐好手艺,我刚用过午膳,闻了这味道又觉得饿了

玉棋抿唇一笑,挽了挽耳边的碎发。

小猴崽子进来吧,今日做得多,给你盛一碗尝尝。

我迈步而入,找了个小角落坐下来,刻意离灶台远些。

这样的举动显然是让玉棋安心的。

我帮过她,又让她还了人情,好似两不相欠,实则这一来一回间,反而让关系拉近了不少。

但我也知瓜田李下的避讳,偶有几回进小厨房帮忙,也都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规规矩矩的。

玉棋笑着给我盛了一碗汤羹递过来。

我尝了一口,如预想的一样,甜软香糯,入口即化。

玉棋姐姐也太老实了,这些粗重的活计明明可以让那帮小蹄子们干,我才来时瞧见她们正在廊下看鸟逗乐,好不悠闲。

玉棋脸上闪过些无奈与晦涩,那些小丫头成日也不清闲,我这的活计一个人做也得来,便让她们歇着吧。

她是不愿惹事,或者说是不愿计较。

仗着有手艺傍身,对玉书几个大宫女的排挤,也并不当回事。

可在这宫中,越是躲,越是怕,就越会被人欺辱。

咳……咳咳……

我见玉棋一边看着汤羹的火候,一边看顾着灶火,不防被烟火气熏得呛起来,忙上去帮忙。

我来看着火吧,姐姐要火旺些,还是小些?

玉棋向我道谢,也没再客气。

在她的指挥下,这份依照贵妃口味的红枣阿胶羹终于可以出锅了。

玉棋将它盛在甜白釉的大瓷碗中晾着热气,而我从头到尾都低着头看顾灶火。

只有在起身时,在玉棋忙着去拿用作装饰的芝麻枸杞时,我背在身后的手微微一抖。

一层白色的薄粉很快融入汤盅,消失不见。

就在这时,那窗外没有藏好的一角绿色衣衫,同样不见了踪影。

与此同时,脚步声响起,玉棋,娘娘快醒了,你这汤羹怎么还没呈上去?真是磨蹭

来人是玉琴,正是刚刚藏在窗外之人。

她见了我,故意皱眉,娘娘的饮食何等重要,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了。

玉棋往我身前挡了挡,淡淡道: 小衍子是被我叫来帮忙的,阿穗那几个小蹄子偷懒,我人微言轻,正想请姐姐管教。

玉琴冷哼一身,又狠狠瞪了我一眼,端起已经准备好的汤羹,转身离去了。

而我不着急走,笑着央求起了玉棋。

我瞧那汤盅里还剩了不少,姐姐若不要,能不能给我带一份走?

15

还是熟悉的假山,青儿坐在我特意铺好的软垫上,小口小口喝着汤羹。

好甜呀,真好喝谢谢小衍哥哥

青儿喜欢就好,知道你爱吃甜,我特意多加了些糖。

看青儿吃得满足,要比我自己吃更高兴。

天气渐暖,宫人们都换下棉衣穿上夹袄。

过了年青儿也十三岁了,她容貌清丽,身材高挑,褪去了女童的稚嫩便如一枝婷婷玉莲,尽是少女出绽的美丽。

她与我说起练舞时的趣事,说起教坊司和她的婉姐姐。

对了,小衍哥哥,嬷嬷说我的年岁也到了,舞技初成,可以跟着姐姐们去宫中献舞了。

一碗汤羹咽下,她有些忐忑又有些兴奋地对我说起此事。

听姐姐们说,那些主子娘娘们的宫里都漂亮极了,还有很多华贵精致的首饰衣衫。

她们每次献舞回来都聚在一起说个不停。

只是婉姐姐从来不说,回来时神色也淡淡的,不知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小衍哥哥,你在贵妃娘娘宫里侍奉,贵妃娘娘凶不凶呀?我……我有点怕……

我听着她的烦恼,心底无声一叹。

是了,和青儿在一起的时光太过美好安宁,让我忘记了,她也身处皇宫,和我一样,活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这宫里主子们的脾性各有不同,有的宽和些,有的刻薄些,不过无事的,你献舞时只跟着姐姐们便好,要少言,少看……

我细细地教着她在宫中生存的法则。

虽然我是低贱如蝼蚁之辈,也想用微薄之力,保护自己的明珠美玉,让她不受裂痕,不染尘埃。

16

天近傍晚,我才匆匆赶回蘅芷宫。

刚到门口,就见一片混乱,宫人们神色焦急跑进跑出的,乱糟糟的好似出了什么大事。

我低下头,不动声色地溜了进去。

刚到小厨房将食盒放好,就听外面一阵匆匆脚步夹杂着尖锐的女声。

张公公,这便是咱们蘅芷宫的小厨房,那贱婢在娘娘的药膳中下药,定然会留有痕迹

玉琴的语气看似愤怒又暗藏兴奋,她一把推开门,正好与我对上。

是你她先是一愣,继而狂喜,转头的身旁的人道,张公公,奴婢今日瞧见在小厨房中鬼鬼祟祟的就是此人

原还担心这狗奴才跑了想必他一定是来销毁证据的,公公快将他拿下吧

我看着呼啦啦闯进的一帮太监与侍卫,不由面露慌张,不知所措。

玉琴身边站着的,是个面白无须约摸三四十许的大太监,正是皇上身边的内监总管,张安。

皇权边浸淫的久了的人,举手投足都自带一股威严。

在张安讳莫如深地注视下,我如芒在背,比起玉琴聒噪的指认更让我忐忑不安。

那边玉琴还在不断叫喊着将我抓起来处置,张安眉头一皱,似笑非笑。

咱家做事还不需旁人指手画脚,还是玉琴姑娘想要替咱家办事?

不敢不敢,奴婢一时情急,还请公公见谅。玉琴唬了一跳,立刻收敛神色,讪讪道。

紧接着,张安挥挥手,我直接被几个太监按倒在地,剩下的人则开始细细检查起小厨房里的物件。

既有人指认,便将此人带走,一并交由陛下与娘娘审问处置。

17

蘅芷宫的正殿长宁殿不复往日的热闹,一片冷寂。

即便殿内殿外站满了宫女太监,所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我被人从背后狠狠一推,当即脚下不稳,整个人趴跪进殿内,狼狈不堪。

张安绕过我,走到上首处,向阴沉着脸色的皇帝汇报起刚刚小厨房发生的事。

我手脚并用地爬起跪好,身子因恐惧而瑟瑟发抖,直到我瞥见同样颤抖着,跪在我旁边的人,玉棋。

玉棋的脸颊额头都是一片红肿,向来整齐的发髻乱成了一团,像是被人推搡撕扯过。

她两只手紧紧地搅在一处,还有干涩颤抖的唇,无一不显露出她此刻的慌乱与不安。

当玉棋看清我时,她的眼神顷刻迸发出奇异的光芒,正要开口,却被打断了。

你们两个狗奴才是怎么谋害贵妃的,给朕从实招来

年轻的帝王眼神冰冷而肃杀。

都说龙有逆鳞,触之则死。

眼前这位九五之尊的逆鳞便是捧在手心里的瑶贵妃了吧。

皇上,奴婢冤枉,娘娘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怎敢害娘娘求皇上明察

玉棋跪在地上连连喊冤,我亦是以头抢地,直喊冤枉。

皇帝的神色越发不耐烦,他嫌恶地看向我和玉棋,既不肯招,便押到内务府……

内殿一声凄厉的惨叫打断了帝王的命令,只见玉书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惨白着脸跪倒在地。

陛下,娘娘,娘娘不好了……

娘娘流了好多血,太医说,说龙胎保不住,就连娘娘可能也……

玉书几度哽咽,她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血气暗示着殿内的凶险与瑶贵妃的命悬一线。

卿儿皇帝猛地站起身就要闯进内殿,焦急中竟有几分失魂落魄。

陛下殿内血气过重,恐冲撞了龙体,还请陛下留步。

出言制止的是皇后,她妆容俨整,神色肃然,正缓步迈入殿内。

身后跟着大批蒹葭宫的宫人奴才,王海也在其中。

帝后在宠妃宫中相见,还是在眼前的情境下,自然算不得好看。

朕乃九五之尊,何惧区区血气,卿儿如今危在旦夕,皇后还要阻朕吗

臣妾不敢,陛下自是不惧,只是陛下又非太医,即便进去了也救不了贵妃的性命。

与皇帝的焦灼烦躁相比,皇后冷静得有些过分了。

她侧身挥手,便有几人越众而出,下跪行礼。

这几位太医原是今日不当值的,臣妾听闻贵妃有恙,便下急诏让他们一齐进宫与其他太医共同为贵妃诊治,以保贵妃与龙胎无虞。

接着,不等皇帝开口,皇后声音渐厉。

虽则贵妃身子孱弱,但太医院所报,龙胎一直安稳,今日突然不适,臣妾怀疑此事并非意外,或许有人暗害,请陛下下旨,在蘅芷宫彻查一番。

为避嫌,臣妾请旨由内务府搜宫,几位太医辅佐,定要查出贵妃突发不适的缘由。

皇后这番话说得有条理又大义凛然,皇帝听罢神色不由缓和几分。

皇后所言有理,适才是朕急躁了。

陛下也是关心则乱,臣妾身为皇后,打理后宫,照顾嫔妃乃是分内之事。

皇后浅笑着,既贤惠得体又不失一国之母的风范。

很快,一群内监宫女们在蘅芷宫忙碌起来。

嗯?这两个奴才,是怎么回事?

皇后不经意间,瞥见了因她的到来,无人顾及而跪在角落里的我与玉棋。

张安得了皇帝的默许,忙上前道: 回禀娘娘,这宫女名玉棋,是贵妃娘娘的贴身侍女,专门负责娘娘的饮食,因有人告发她与这奴才合谋,在贵妃娘娘的药膳中做了手脚,这才被扣押了来。

哦?是谁告发?可有证据?

张安错开身,将一旁的玉琴让了出来。

这宫女同样是贵妃娘娘的贴身侍女,便是她亲眼所见,说玉棋在小厨房行动鬼祟,且娘娘正是饮了玉棋亲手做的药膳才不适昏厥的。

是吗……

皇后一双凤眸上下打量着玉琴。

而玉琴飞快地看了眼皇后身后的王海,接着一咬牙跪倒在地。

回禀皇后娘娘,奴婢今日去小厨房为贵妃娘娘取药膳,就见两人小厨房内神色慌张。当时奴婢并未多想,可谁知娘娘才用了那碗红枣阿胶羹没多久,就腹痛难忍,定是这两人做了什么手脚害了娘娘

你,你血口喷人玉棋猛地跪直了身子,怒视这玉琴。

瑶贵妃昏厥时,玉棋就在一旁。

顷刻间,蘅芷宫就乱了起来。

没等玉棋反应,她便被玉琴一把抓住,劈头几个巴掌,口口声声说她害了娘娘,要她偿命。

之后皇帝,皇后一个个的来,她已跪了不少时候,恐惧与慌乱占据了所有心神。

谋害贵妃龙胎是诛九族的死罪

玉棋一个小小宫女,即便卑微如尘埃,也是想生不想死的。

奴婢从未谋害娘娘,更不可能下药,你如此言之凿凿可有凭证

怀着一腔悲愤,玉棋抛下恐惧,干脆在帝后面前与玉琴对峙起来。

玉琴早有准备,不假思索便道: 娘娘有孕后口味多变,你为娘娘准备膳食,背地里便诸多抱怨

奴婢听到几次,觉得不妥,也曾报给娘娘知晓。

可怜贵妃娘娘心慈,说你平日辛苦,抱怨两句也罢了,等顺利诞下龙胎还要好好赏你。

谁知你这贱婢忘恩负义,竟敢害主

玉棋听得双眉紧蹙,可不等她开口,就见几个小宫女随之跪了出来。

奴婢确实也听见过,玉棋姐姐说娘娘难伺候得很。

奴婢,奴婢也是,听见过……

众口烁金,积毁销骨。

玉棋瞪大眼睛,似是不敢相信。

她为人和善,宽和,对小宫女也从不苛责。

可这些她曾报以善意的人,竟红口白牙,当众污蔑,要将她往死里逼

我听在耳中,心中不由一叹。

在这宫中,善良无用,躲避无用。

越是软弱,越会被人欺压,越是和善,越会被人踩在头上往上爬。

自古如此,从来如此。

皇帝的脸色随着玉琴的指认,小宫女的帮腔,再次阴沉下来。

帝王一怒,不是玉棋能承受的。

贱婢到底在娘娘的膳食里放了什么?从实招来

玉棋自是咬死不认,却又不知如何辩驳,只能一个劲的叩头以证清白。

皇后冷眼看着,淡淡开口道: 陛下,眼下两边各执一词,毕竟是口说无凭,若是有什么物证……

这话提醒了张安,他忙上前打开一个食盒。

回禀陛下,这是从贵妃娘娘的小厨房取来的,用剩下的药膳,可请太医查验一二,便知是否有碍。

看着那半碗红枣阿胶羹,玉琴愈发得意起来,她斜睨着我与玉棋,道: 不错,奴婢与张公公搜查小厨房时,正看见小衍子在灶台边。小衍子与玉棋交好,说不得就是与她合谋要销毁证据

与玉棋的激动不同,我自皇后进殿开始,就都只是安静地低下头,身子轻轻颤抖,一副被吓得说不出话的样子。

听着玉琴指认,我抬起头,茫然无措,惊恐的眼神在人群中寻找着,直到对上王海的。

王海弯起的嘴角,阴狠的眼神,让我心下一动。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早已偏离了王海对我说的计划。

最为关键的就是瑶贵妃的发作时间。

宫中规矩,凡是贵人的膳食,都要提前留出一部分,以防有人做下手脚,一旦出事,既是证据,又是太医诊治的凭证。

王海明明告诉过我,那药发作要过两日,只要将手脚清理干净,定不会牵扯到我身上。

可贵妃刚用完便发作,完全没有给我扫除证据的时间。

果然如此啊。

心中的怀疑得到了证实,我还真是,没有看错这位干爹呢……

于是,我褪去故作惶恐的神色,在王海惊疑不定的眼神中,轻轻地扯了扯嘴角,又飞快地垂眸。

回禀陛下,臣等皆查验过,这碗红枣阿胶羹并未放任何有碍龙胎之物,乃是上好的安胎药膳,娘娘不适应与此物无关。

太医的结论,让大殿上的场面再次出现变化。

不可能我明明看到……

第一个慌了神的,是玉琴,她话说了一半又像被踩了鸡脖子般卡住。

看到了什么?

她怎么敢说呢。

难道要让皇帝知道,她亲眼有人在贵妃的药膳中下药,还要眼睁睁看着贵妃饮用?

皇后却抓住了她话中漏洞,凤眸眯起,看到了什么?说

玉琴支支吾吾,一下子慌了神,她看向王海,又狠狠看向我,显然意识到了什么。

而我坦然看向皇后,回禀娘娘,玉琴应该是看到,奴才在贵妃娘娘的药膳中,加了些糖吧。

玉棋姐姐说贵妃娘娘嗜甜,吩咐奴才便特意多加了些,让娘娘吃着更可口。

不知是否因此事让玉琴误会,以为我们要谋害娘娘呢?

玉琴张口结舌,她既想顺着我的话说下去,又深觉不妥,不知该如何辩驳。

帝王的皱起眉来,眼神在我们三个之间逡巡。

内务府的总管,就是在这时候进殿的。

他双膝跪倒,高举手中的托盘。

陛下,奴才们在蘅芷宫,搜出了麝香。

麝香,乃孕期女子的大忌。

如同商量好的一般,搜查内殿的太医与奴才也来回禀。

他们在瑶贵妃的妆奁中发现了麝香的痕迹。

而负责瑶贵妃梳妆的,正是玉琴。

此时的王海,早就没了刚跟随皇后进殿时的气定神闲,他面色凝重,眼珠转得飞快。

至于玉琴,更是被这一连串的消息惊得跪坐在地,连话都说不连贯。

奴婢,奴婢没有谋害娘娘什么麝香,奴婢不知道啊

形势霎时逆转,原本的指证者成了疑犯。

内务府总管为她的罪证添上了最后一块砖。

麝香正是从玉琴的寝室搜出的。

瑶贵妃得宠,四个贴身侍女也都有各自单独的屋子。

证据确凿,抵赖不得。

贱婢

玉琴脸上的震惊还未褪去,就被怒目的帝王一脚踹翻在地。

你怎么敢

一道身影冲了上去,抓着玉琴的衣襟死命摇晃,正是玉书。

她一巴掌扇上去,伤心又愤怒。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娘娘最是疼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猪狗不如之事要害娘娘

玉琴原本挣扎着,口中辩驳她并不知麝香一事,可听了玉书的话,却突然沉默了下来。

在片刻的寂静后,随着纷乱的脚步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内殿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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