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书安签下断决抚养关系协议书时,她名义上的小叔江修铭,正懒散地靠在沙发上,对着手机麦克风温声细语。
“小叔,我签好了。”
江修铭只随意抬了抬眼,示意自己听到。
他拿过协议,仔细检查了签名页,然后用手机拍照发送。
做完这一切,他又立刻低下头,对着手机那头的人哄道:
“看到了?没骗你吧,具有法律效力的协议,这下总信了?以后别再为这个跟我闹脾气了。”
电话那头的回应似乎让他很满意,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直到结束通话,他才像是终于记起穆书安还坐在对面,语气公事公办:
“协议你先收好。放心,就算签了这个,你在我这儿的一切都不会变,该给你的零花钱和照顾一样不少。”
“只是那丫头占有欲太强,总疑神疑鬼,你得配合我演场戏,让她安心,到时候去法院撤销。”
穆书安还没开口,旁边几个江修铭的朋友已经哄笑起来。
“铭哥,你这小侄女也太听话了!都断绝关系了这都不闹脾气?哪找的这么懂事的?为了小叔的幸福真是豁出去了!”
“年纪小就是好,又听话又能给上情绪价值。”
有人见她脸色苍白,试图打圆场:“书安,你别多想,你小叔最在意的还是你。”
“对啊,血缘关系哪是一纸协议就能断干净的……”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根针,扎进她心里最痛的地方。
穆书安猛地站起身,声音绷得发紧:“失陪一下。”
几乎是用尽全部力气,她才维持着表面的镇定走出包间门。
一进洗手间,反锁上门,她便沿着冰凉的瓷砖墙滑坐在地,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
她想起父母车祸离世那年,她被大他十岁的江修铭带回了家,也正式成了她名义上的小叔。
是他陪她度过一个个害怕的夜晚,是他手把手教她骑车,在她每个生日和毕业典礼上从未缺席。
她人生中所有的重大时刻,都有他在场。
她对他的依赖,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了无法言说的炽热眷恋。
她以为这份隐秘的感情会永远埋藏心底。
直到那晚他喝醉后两个人半推半就发生关系后,他温热的手心抚过她的发顶,梦中无意识的呢喃。
“书安,我好爱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第二天清晨,她鼓起毕生勇气,红着脸问他昨晚发生的事以及说的话是否作数时。
他却骤然变色,语气是她从未听过的严厉:
“书安,我是你小叔,永远都是,昨晚我喝醉了,说的都是糊涂话,干的事也不是在清醒状况下发生,我会给你补偿。”
那一刻,她真真切切感受到心脏痛到麻木的滋味。
在这之后,江修铭身边开始频繁地出现那个女孩,那个会撒娇、会任性、会理直气壮要求他全部关注和爱意的女孩。
而她,仅仅因为是他看着长大的“侄女”,就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她第一次崩溃地质问他,为什么对别人那样温柔纵容,对自己却永远只有长辈式的关怀。
他却只觉得她不可理喻,疲惫地揉着眉心:“书安,你是我带大的,我们是一家人,这永远不会变,但我也需要有我自己的生活,你别太贪心。”
贪心?原来渴望一份对等的爱,就是贪心。
为了气他,也为了转移这几乎要将她焚毁的痛苦,她开始接受沈裕墨的陪伴。
他是她真正的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
后来她家里出事,沈裕墨也被迫跟着家人一起移居到国外后两个人见面次数就少了许多。
沈裕墨对她太好,好到让她愧疚。
他清楚地知道她所有喜好,在她每次因为江修铭而情绪低落时默默陪着她。
他送她的礼物,总是恰好能戳中她心思。
他的眼神干净而专注,里面盛着的爱意纯粹得让她无法忽视。
他曾小心翼翼地问:“书安,你能不能……试着看看我?”
那时她仓皇地拒绝了,心里还可悲地残留着对江修铭的期待。
直到今天,直到江修铭为了哄他那位占有欲极强的女朋友开心,竟然让她签下一纸协议。
曾经她以为,这份协议,只会在两个人两情相悦在一起的时候出现,从叔侄关系转到新的关系上,却没想到只是为了哄一个女人开心而出现。
“看,我和她真的没什么,连抚养关系都解除了。”
多么可笑。
她视若生命的依赖和感情,在他那里,只是一场可以用来讨好新欢的演出。
冰冷的地面透过衣物传来寒意,穆书安抱住自己,任由眼泪流干。
她拧开水龙头,用刺骨的冷水反复冲洗脸颊,看着镜中那个双眼通红、狼狈不堪的自己。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回到空荡冰冷的家,她蜷缩在沙发里,手脚冻得麻木。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是沈裕墨发来的视频请求。
她迟疑地接通,屏幕那头的少年眼睛同样泛红,声音里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和恳求。
“书安,你在他身边过的不高兴,离开他好不好?”
“不要喜欢他了,我申请了回国办公,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行吗?”
穆书安望着屏幕里那双清澈焦急的眼睛,里面清晰地映照出她此刻的脆弱和痛苦。
那一刻,她心里某种坚固的东西轰然倒塌。
她一直紧紧攥着过往不肯放手,像守护着早已过期变质的糖果,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不承认,它就还是甜的。
却忘了,人和感情,原来都是会变的。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屏幕那头一直守护着她的少年,轻轻地、却无比清晰地回答: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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