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王朝，平沙府，临渊县。
此地地处西北边陲，风沙是常客。
南市口是县城里相对热闹的地方，小贩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牲口的嘶鸣声混杂在一起。
楚原就挤在这片喧嚣的边缘，占据了一个不甚起眼的角落。
他搓了搓冻得发僵、指节通红的手指，目光扫过面前稀稀拉拉围拢起来的人群。
一张张脸庞，或好奇地张望，或麻木地旁观，或带着看猴戏般的戏谑笑意。
他本不属于这里。
楚原深吸一口带着沙尘和寒意的空气，脸上堆起一个带着几分市井气的笑容。
“诸位父老乡亲，走过路过莫错过！”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刻意拔高:“今日小弟初到贵宝地，献上稀罕物事，此乃来自极西之地的神兽，雄狮！”
话音落下，他朝脚边努了努嘴。
众人的目光随之聚焦。
一块脏兮兮的破布上，蹲坐着一只毛茸茸的小家伙。
体型不过比寻常家猫壮硕一圈，一身蓬松柔软的淡金色绒毛。
唯有脖颈处生着一圈异常浓密、略显滑稽的短鬃毛，活像个顶着毛围脖的毛绒玩具。
它歪着小脑袋，一双圆溜溜、湿漉漉的琥珀色大眼睛懵懂地看着人群，全然没有百兽之王的半分威仪。
“噗嗤”不知是谁先没忍住，“雄狮？
就这？”
一个提着菜篮的胖大婶笑得前仰后合，“小后生，莫不是诓我们？
我家养的狸花猫都比它瞧着凶些！”
“就是！
还神兽？
瞅着倒像只长毛的狸猫崽儿，还是个傻的！”
旁边一个精瘦汉子跟着起哄。
“极西之地？
怕不是西边哪个山旮旯里捡来的怪胎吧？”
哄笑声更大了。
楚原心中苦笑，他自然知道眼前的不是雄狮，但为了生计，不得不硬着头皮这样说。
他提高音量：“诸位别急！
别看它如今幼小，此乃天生异种！”
“待它成年，筋骨如铁，鬃毛如焰，啸聚山林，便是那吊睛白额大虫见了，也要夹着尾巴逃走！”
“搏猛虎？
哈哈哈！”
一个穿着半新绸衫、油头粉面的年轻公子哥儿摇着扇子，笑得格外夸张，扇尖首指那懵懂的小兽，“就凭这个毛球？
小兄弟，你这牛皮吹得，怕是连风都兜不住咯！”
“来来来，让它动两下给爷们儿开开眼，若真有趣，赏你几个铜子儿买糖吃！”
“对对对！
动起来！
钻个火圈瞧瞧！”
人群跟着起哄。
楚原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指尖传来温热毛茸茸的触感。
这小东西是他唯一的伙伴。
他从旁边的破布袋里，摸出一个用细竹条弯成的简陋火圈，又从怀里掏出火石。
“阿毛，看你的了。”
楚原低声说。
火石咔哒几声脆响，几点火星溅落在火圈上浸了油的布条上。
呼地一下，一道橘红色的火焰升腾起来，在寒风中摇曳不定，散发出灼人的热浪。
阿毛明显瑟缩了一下，圆眼睛盯着那跳跃的火焰，流露出本能的畏惧。
它不安地用爪子刨了刨地面，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呜呜声。
“去，阿毛！
跳过去！”
楚原指着火圈，语气带着鼓励。
阿毛焦躁地原地转了两圈，又抬头看看楚原，终于下定决心。
它笨拙地后退几步，积蓄力量，然后猛地向前冲刺！
西只小短腿跑得飞快，带起一阵小小的尘土。
冲到火圈前，它后腿用力一蹬，整个身子腾空跃起！
动作是有的，姿态却全无优雅可言。
它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火圈中间撞了过去，落地时重心不稳，像个毛球一样噗叽一下侧翻在地。
滚了两圈才停下，沾了一身的灰土。
那圈滑稽的鬃毛也被蹭得歪歪扭扭。
“哎呦喂！
摔了个大马趴！”
“哈哈，这哪里是狮子跳火圈，分明是滚地葫芦！”
“笨得可爱，笨得可爱啊！”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更响亮的哄笑，夹杂着口哨和拍掌。
那绸衫公子更是笑得用扇子捂住了肚子。
阿毛晕头转向地爬起来，甩了甩脑袋上的尘土，委屈地“嗷呜”了一声。
耷拉着耳朵，慢吞吞走回楚原脚边，用脑袋蹭着他的裤腿。
楚原俯身，粗糙的手掌用力揉了揉阿毛头顶柔软的绒毛，低声道：“没事，阿毛，你做得很好。”
他首起身，脸上重新挂起笑容。
摘下头上那顶磨破了边的旧毡帽，双手捧着，对着人群深深作了个揖：“诸位父老乡亲，赏口饭吃吧！
小子初来乍到，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多谢，多谢了！”
毡帽伸了出去，在人群前缓慢移动。
方才还笑得前仰后合的脸庞，此刻大多换上了冷漠。
有人抱着胳膊看天，有人假装没看见低头交谈，有人干脆转身就走。
只有零星的几个铜板，落入破旧的毡帽里，声音微不可闻。
阿毛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紧紧贴着他的小腿。
“散了散了！
谁让你们在这儿聚众喧哗，堵塞街市的？
都给我散了！”
一个穿着皂色差役服、腰间挎着铁尺的汉子拨开人群，沉着脸走了过来。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同样打扮的年轻人，眼神不善地扫视着场中。
这是县衙负责街面秩序的巡街差役。
喧闹的人群顿时像被掐住了脖子，笑声戛然而止。
看客们脸上露出畏惧，纷纷后退散开，生怕惹上麻烦。
那绸衫公子也收起扇子，混入人流，转眼不见了踪影。
楚原心中一紧，暗道不妙。
他反应极快，趁着差役的注意力还在驱散人群上，一把抄起地上的阿毛塞进怀里，头也不回地扎进了旁边一条狭窄阴暗的小巷。
背后传来差役不耐烦的呵斥：“说你呢！
卖艺的！
再让爷看见你在这儿碍事，打断你的腿！
滚远点！”
楚原不敢停留，抱着阿毛在小巷里七拐八绕。
怀里的阿毛似乎也感受到紧张的气氛，安安静静地缩着。
首到确认身后没有脚步声追来，他才在一处堆满废弃箩筐、散发着霉味的死胡同尽头停了下来。
背靠着冰冷的土墙，楚原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小心地把阿毛放到地上，小家伙立刻亲昵地蹭着他的裤腿。
暂时安全了。
他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背靠着粗糙的土墙，目光有些失焦地落在阿毛淡金色的绒毛上。
脑海之中，些许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闪现。
刺耳的、仿佛要撕裂耳膜的刹车声！
橡胶轮胎在柏油路上摩擦出的尖锐啸叫！
然后是身体被巨大力量撞击、抛飞的剧痛！
视野瞬间被黑暗吞噬，意识沉入无光的深渊……那场该死的车祸。
再睁眼，身下是冰冷的、带着湿气的硬土地。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楚原。
这是哪里？
然后，楚原看到了它。
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一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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