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叮铃铃!
叮铃铃!
中午下班的铃声刚响起,华东轧钢厂的工人们就陆陆续续离开了工作岗位,三五成群的端着搪瓷碗和铝饭盒,急匆匆地往食堂跑去。
“今天周五,食堂里面供应黄豆烧猪蹄和肉包子!
快!
快!
去晚了毛都捞不着!”
有人边跑边喊,声音都劈了叉,生怕落在后头就抢不着这难得的好东西。
大伙儿跑得更急了,赶紧往饭堂冲,就怕去晚了,打不着了,顿时饭盆勺子叮当乱响,汇成一片喧嚣。
“挤什么挤!
赶着投胎啊!”
“让让!
让让!
腿脚利索点!”
“哎哟!
踩着我脚了!”
这景象,跟打仗冲锋也差不多,食堂那扇油乎乎的大门,成了工人必争之地毕竟从几年前开始,食堂的油水是一天比一天薄,一年比一年稀,这供应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现在这日子不像是五几年那会儿,虽然活儿重得能压断脊梁骨,可食堂管够啊!
白馒头、肉包子、红烧肉,油汪汪的炖菜随便添,吃啥都管饱,而且还不要票,可以敞开肚皮造。
大伙儿一边跑,一边忍不住咽口水,心里头就一个念想:这熬人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
啥时候能再回到那敞开肚皮吃的年月?
现在想想那过去的日子,觉得像做梦一样的,盼着这难过的日子早点过去,再恢复以前的供应。
何美凤攥着长柄大铁勺,眼睛好奇的往饭堂门口瞄了几眼,然后就见乌泱泱的大部队首接往饭堂冲。
前世何美凤被下属背刺,替人背锅失业,三十岁就气绝身亡,穿到一本看过的年代文里,书中时间正好是一九七零年八月五号。
而且还成为同名同姓,比自己大十九岁的大妈身体上,她不知道是咋回事,也不知道原主去了哪里了,一来就当妈,想想就心塞!
何美凤怕露出端倪,便依着原主的记忆早早的到华东轧钢厂食堂上班,脚不沾地的忙了半天,都没有停歇,这会儿人还有些恍惚。
“喂,何师傅!
发啥愣呢?
赶紧的,两个肉包子,饿死人了!”
一张汗津津,黑黢黢的脸猛地凑到窗口前,带着一股子浓重的汗味和急切。
粗壮的手指头捏着两张小小有些磨损的粮票和几个硬币,叮当一声拍在窗台油腻的木板上。
“好咧!
同志,两个肉包子!”
她一下回过神来,扯开嗓子应了一声,声音带着食堂女工特有的敞亮,手底下的动作却有些生疏。
“下一个!”
她声音拔高了些,带着一种清脆和爽利。
接着一个又一个,人潮汹涌,铁勺翻飞,香喷喷的肉包子一个个被舀走,饭票硬币叮叮当当落在小木箱里。
窗口后面热气蒸腾,何美凤额角的汗珠子滚下来,她也顾不上擦,只顾着眼前递过来的一个个饭盒。
汹涌的人潮渐渐稀疏下来,食堂里的喧闹声也低了几分贝。
窗口前排队的人只剩下三三两两,旁边另一个窗口负责打稀粥和面条是张红梅,此时也清闲了不少,正慢悠悠地舀着最后一点米汤。
何美凤瞅了瞅大盆里面还剩下几个大肉包,她稀溜溜的咽了咽口水,忙从兜里掏出钱票,对一旁的朱师傅说:“朱师傅,这是二两粮票和一毛钱,你帮我打一下,我来两个肉包。”
朱师傅赶紧给她打了两个肉包放在她递过来的铝饭盒里,还不忘问了她一句:“小何,你买两个肉包子咋够吃哟,你之前不是都买的三个嘛?
不怕拿回去不够分?”
何美凤笑了笑:“不拿回去,我自己吃。”
“哟哟哟!
小何啊,这太阳打西边出来啦,家里不管了?”
旁边窗口打菜的林师傅,正用抹布擦他那油腻腻的案板,还不忘好奇的问了一句。
他又顿了顿:“这都忙完一茬了,人也快没了,你咋还钉在这儿?
往常这个点儿,你不早跟脚底踩了风火轮似的,端着三个肉包子就往家冲了?
咋的,家里那几个‘宝贝疙瘩’,今天不用你这位老娘赶着回去伺候了?”
何美凤没立刻吭声,她弯下腰,拧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水流冲在盆里,她仔细地洗着手,指缝里沾着的面粉和油渍被一点点冲刷干净。
她首起腰,拿起搭在旁边的干抹布,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水珠,这才侧过脸,看向林师傅。
那张被岁月和生活刻下深深印痕的脸上,没什么大悲大喜的表情,嘴角甚至还往上牵了牵,露出个很浅,几乎算不上笑意的弧度。
“林师傅,瞧你说的。”
她的声音不高,平平淡淡,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都是大小伙子大姑娘了?
老大二十五,老三也十八,如今都翅膀硬了,能自个儿扑腾了,用不着我管,也……管不着了。”
她顿了顿,目光掠过林师傅那张写满惊疑的脸,语气平静道,“林师傅,以后这中午饭啊,我就搁食堂吃了,省事!”
“啥?”
林师傅惊讶的差点将抹布掉进菜盆里。
他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瓜。
“你,你说啥?
以后都在食堂吃?”
他难以置信地重复着,声音都变了调:“小何,你这……你这是闹的哪一出啊?
家里那一大摊子你真不管了?”
他往前凑了凑,压着嗓子,急吼吼地问:“你大儿子,刚娶媳妇儿才几个月?
还有老三,工作还没着落呢?
正等着顶你的班呢,你这当妈的咋撒手不管了?
这……这怎么可能?”
他摇着头,脸上是实实在在的困惑。
何美凤没接他这茬,她自顾自地拿起搪瓷碗,掀开旁边大木桶的盖子,她舀了满满一勺稠乎乎的白米粥,倒进自己碗里。
林师傅碰了个软钉子,一肚子惊疑没处发泄,等何美凤走了,扭过头就冲着旁边打粥的张红梅挤眉弄眼,压低声音急急地问:“小张,你听见没?
小何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她家那点破事儿,你比我门儿清!
以前她可是有个鸡蛋都要捂热了揣回家,有点油星子都舍不得尝一口的主儿!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不说,还撂挑子说以后不管了?
刚还说以后就在食堂吃了,她是不是真的撒手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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