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指尖拂过工作室桌面上铺开的设计稿,炭笔勾勒出的流畅线条在顶级水彩纸上游走,是一件礼服裙的初稿。
裙摆处她精心设计了火焰燎原般的渐变褶皱,既是她名字“晚”的谐音意象,也暗藏着她对那份近乎灼烧她生命的爱恋的祭奠。
只是这祭奠,如今看来,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电脑屏幕上还亮着视频会议的界面,方才与海外面料商的沟通刚结束。
她揉了揉微涩的眼角,看了眼时间,晚上九点过半。
顾言琛今晚有个商业酒会,这个时间,应该快结束了。
习惯性地,她起身想去厨房给他温一碗醒酒汤。
结婚三年,她似乎一首在重复这些细碎的习惯性动作,熨烫他明日要穿的衬衫,在他书房的香薰机里滴上他惯用的雪松精油,以及,无论多晚,为他备上一份暖胃的吃食或汤饮。
哪怕他十次里有九次不会碰,甚至不会注意到。
脚步在迈出工作室的瞬间顿住。
客厅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处,传来略显凌乱却沉稳的脚步声,夹杂着男人压低却清晰的谈笑。
是顾言琛回来了,似乎还带了客人。
苏晚下意识想退回工作室,她从不介入他的商业社交。
但顾言琛和客人的对话,却像冰锥一样,猝不及防地刺入她的耳膜。
“阿琛,你这‘金屋藏娇’藏得可够严实,要不是今天顺路过来取文件,还真见不到你这位传说中的太太。”
一个略显轻佻的男声,苏晚有点印象,是顾言琛的发小,姓赵,家里做航运的。
顾言琛低沉的笑声传来,带着一丝酒后的松弛,更多的却是一种让苏晚陌生的、漫不经心的嘲弄:“什么娇不娇的,不过是家里老爷子催得紧,找个省心的放家里,安安老人的心罢了。”
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凝滞了一下。
苏晚扶着冰凉的门框,指尖微微发颤。
“得了吧,谁不知道你顾大总裁长情,心里只装得下那位……”赵公子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暧昧的唏嘘,“说起来,苏晚……啧,这名字起得就有点意思,跟‘晚晚’听起来还真有点像。
你当初挑中她,不会就因为……呵,”顾言琛轻嗤一声,打断了他,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剖开了苏晚心脏最深处的伪装,“眉眼是有两分像。
安静,懂事,不会缠人。
放在那里,偶尔看看,也算个念想。”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而且她有点设计上的小天赋,偶尔能画出点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
不算完全无用。”
“念想”?
“有点小天赋”?
“不算完全无用”?
每一个词,都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苏晚的血肉里。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顾言琛会在众多对他趋之若鹜的女人中,选中了家世普通、只是小有才气的她;为什么他偶尔凝视她时,眼神会透过她,看向某个遥远的虚空;为什么他公司的设计部总能“恰好”地采纳她不经意间落在书房、落在客厅画册上的某些灵感碎片,并最终成为他商业王国里备受赞誉的“顾氏美学”的一部分……原来,她不过是一个精心挑选的、用来寄托对亡者哀思的替代品。
一个用来安抚家族、顺便汲取创意养分的,温顺且“有用”的工具。
冰冷的绝望顺着脊椎急速攀升,瞬间攫取了她的所有呼吸。
三年来的小心翼翼,三年来的倾心付出,三年来的那些深夜独自等待时残存的、微弱的、以为终能焐热他的心的希望——在这一刻,碎得干干净净,连渣滓都不剩。
心脏的位置传来尖锐的疼痛,痛得她几乎弯下腰去。
但奇怪的是,眼眶却干涩得厉害,流不出一滴眼泪。
哀莫大于心死。
原来是真的。
楼下的谈笑声逐渐远去,似乎是顾言琛送客出门了。
苏晚僵硬地转过身,重新走回工作室。
她的目光落在桌角那个精致的电子日历上。
屏幕上显示着日期和时间。
她伸出手,指尖冰冷,却异常稳定地触碰到屏幕,一下,一下,缓慢却坚定地操作着。
然后,她拿起桌边一支用来画标记的、颜色最鲜艳的朱红色水性笔,走到墙面上悬挂的那幅巨大的、印有未来三个月日期的简约风格日历前。
她的目光落在今天的日期上。
笔尖落下,狠狠地,用一种近乎刻入墙壁的力道,圈住了那个数字。
接着,她在那刺目的红色圆圈旁边,用同样决绝的笔迹,写下了两个数字——99。
倒计时开始。
从这一刻起,第九十九天,她将彻底埋葬对顾言琛所有的爱恋与期待。
从这一刻起,她苏晚,只为自己而活。
第九十九天,将是她的解脱之日,也将是……他的火葬场启幕之时。
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勾勒出冰冷而繁华的轮廓。
室内,只剩下女人沉默却笔挺的背影,和墙上那一个鲜红得如同泣血的圆圈与数字,无声地宣告着一场心死的仪式,与一场复仇的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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