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雨下了半个月了，青石村的田地泡得发烂，地里的谷子全烂在了泥里。
林阿生蹲在灶台边，看着锅里仅有的半瓢糙米煮成的稀粥，粥水稀得能照见人影。
阿娘把碗里仅有的几粒米拨给妹妹阿桃，自己捧着空碗，眼眶红的像兔子。
这己是家里最后一点存粮，而地主家催田债的人，三天前还拿着鞭子站在院门口。
他们说再还不上债，要么拿家里的物件抵，要么就得派个男丁去服兵役。
“阿生啊，”阿爹蹲在门槛上抽着烟杆，烟杆烧得“滋滋”响，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咱家就你一个男丁，阿桃也才十岁，这兵役只能你去了。”
林阿生攥紧拳头，指节泛出青白。
他知道服兵役去边境是什么下场，去年村里的狗蛋哥去了，至今连尸骨都没送回来。
可看着妹妹阿桃怯生生抓着他衣角的模样，他还是咬了咬牙：“爹，我去，我去了你们好好照顾自己。”
就在这时，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二叔林满仓浑身是泥地跑进来，喘着粗气喊：“阿生，不用去服兵役了！
还有别的活路！”
“啥活路啊二叔？”
林阿生猛地抬头，眼里瞬间亮了亮，又很快暗下去。
可是就家里这情况甚至掏不出一枚铜钱，还能有什么活路。
“修仙啊！”
二叔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眼里闪着光：“今天我去镇上卖柴，见城门口站着个老道士，穿青布道袍，看着就像画里的仙人，随后听那老道说，要收几名凡人徒弟去修仙！
而且收到徒弟会给每家一锭银子”林阿生愣住了，他从小听村里老人说“修仙者能飞天遁地，不愁吃穿”，可从来没当真过，只当是哄小孩的故事。
“真……真有仙人愿意收我？”
他声音发颤，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咋不是真的！”
二叔拍着大腿：“我跟仙人说了你的情况，他说愿意来村里看看你，现在就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等着！”
林阿生跟着二叔往村口跑，鞋底踩在泥水里溅起水花，心里又慌又盼。
刚到老槐树下，他就看见个老道站在树旁，雨丝落在他的青布道袍上，竟顺着布料滑下来，没沾湿半分。
老道的银发用木簪挽着，手里的拂尘扫过地面时，连草叶上的泥都没沾，眼神温和得像山涧的清泉。
见到面前的少年那老道眼神一亮随即拱了拱手：“贫道玄真子这位少年想必就是林阿生了吧，贫道看这少年有灵根日后可称大才呀。”
阿生的爹娘一看见老道这仙风道骨的模样和老道刚刚说的话，腿一软就要跪拜了下去：“仙人！
您真院是我家阿生为徒吗！”
玄真子连忙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他们的胳膊，力道不重却稳得很：“二位快起来，折煞贫道了，我看这少年是个可造之材，带他走也是缘分，不必行此大礼。”
阿生的娘还是拉着阿生的手不肯放，眼泪掉在阿生的手背上，烫得他心里发疼：“仙人，阿生这孩子老实，您多担待，要是他不听话，您别打骂他，送回来就行。”
玄真子看着面前温馨的场面缓缓一笑随即递过去一锭银子：“贫道收下这个徒弟了，你们安心即可。”
阿生看着娘鬓角新添的白发，又看了看爹红着眼圈却强装镇定的模样，鼻子一酸，把娘的手往爹手里塞了塞：“娘，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以后回来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扎着双马尾的小丫头把攥得温热的糖糕塞到他手里，小声说：“哥，你要记得想我，我会攒着糖糕等你回来。”
阿生把糖糕揣进怀里，紧紧抱了抱可爱的小丫头，又拍了拍爹的肩膀：“爹，照顾好娘和阿桃，孩儿走了。”
他转过身，咬着牙没再回头。
他怕一回头，就再也挪不动脚步，再也舍不得走。
玄真子站在他身边，温和地开口：“走吧，咱们去青雾山，那地方适合修行。”
距离青石村不远有座巍峨高山，此山常年绕着霞雾，多有山精野怪的传说，寻常人都不敢靠近。
脚下的路渐渐从泥路变成石阶，周围的树木越来越密，雨不知何时停了。
山间升起薄薄的霞雾，粉紫色的雾霭缠在树干上，真像仙境似的。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玄真子在一个隐蔽的山洞前停了下来，洞口被霞雾遮着，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仙长，咱们不住道观吗？”
林阿生纳闷地问，他以为仙人都住在雕梁画栋的道观里。
玄真子笑了，眼里带着温和的笑意：“仙人多住洞府，这山洞是我寻的修行宝地，比道观清净，还能隔绝外界干扰。”
林阿生恍然大悟，跟着玄真子走进山洞，刚进洞就听见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洞里的空地上，站着七八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少年少女，都穿着统一的灰布短褂，眼里满是好奇地看着他。
“这些都是我近期新收的弟子，”玄真子指着他们：“你之前的师兄师姐们，都去驻守宗门的山门了，我也只是来这凡尘中收一些平凡弟子。
若有缘，你们也可随我去宗门，所以以后你们要互相照应。”
林阿生连忙点头：“多谢仙长。”
“还叫仙长呀？”
玄真子看着他，眼神更温和了些：“既己决定收你，以后就叫我师傅吧。”
林阿生心里一热，立刻脆生生地喊了声：“师傅！”
这时，一个穿着灰布短褂的少年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件叠得整齐的短褂，笑容腼腆：“师弟你好，我叫陈默，上个月刚入门，这是入门的衣服，你先换上。”
林阿生接过衣服，布料虽粗，却洗得干净，还带着淡淡的皂角香，他连忙道谢：“多谢陈默师兄。”
玄真子看着他们相处融洽，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山洞深处的廊道：“你们先熟悉熟悉，半个时辰后，我来教你们吐纳之法。”
半个时辰后，玄真子缓步走回山洞空地上，大手轻轻一挥，石桌上瞬间多了几摞东西。
叠得整齐的灰色道袍、纸包着的补药、油布裹着的吃食，还有几本泛黄的小册子。
少年少女们眼睛都亮了，围着石桌叽叽喳喳，满是兴奋。
玄真子笑着摆手：“大家先换上道袍，把补药趁热吃了，这些都是助你们打基础的好东西。”
众人连忙应着，七手八脚地换好道袍，捧着温热的补药喝起来。
林阿生也端了一碗，药汁带着点微苦，咽下去时却觉得喉咙里滑过一丝黏腻，像有细小的东西在蠕动。
他皱了皱眉，又觉得可能是补药太浓稠，没多想，几口就喝光了。
玄真子看着众人喝完药，满意地点点头，把小册子分发给每个人：“这是《引气基础诀》，你们先照着练，能强身健体，也是修仙的第一步。”
林阿生接过册子，指尖摸着粗糙的纸页，心里满是郑重。
这是他修仙路的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每天跟着玄真子练吐纳、背口诀，累了就吃石桌上的吃食，日子过得规律又充实。
时至晚间，玄真子会挨个检查他们的进度，走到林阿生身边时，指尖搭在他手腕上片刻，眼里露出赞许：“不错，你悟性高，气感比旁人稳，好好练，以后定有出息。”
林阿生听得可高兴了，练得更起劲了。
稚子避灾藏尘俗，白头叹世觅仙途。
青衫忽至邀登道，祸福难明意未疏。
一朝踏破凡尘路，再向云端认我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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