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是从傍晚开始下的。
起初只是零星几滴,砸在张夏泪公寓的落地窗上,留下浅浅的水痕,像谁不小心落了几滴眼泪。
可没过半小时,雨势就猛地涨了起来,狂风卷着雨丝,狠狠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要把这层透明的屏障敲碎,把屋里那点仅存的暖意也彻底卷走。
夏泪坐在沙发上,没开灯。
她穿着件米白色真丝吊带睡裙,肩颈线条纤细流畅,锁骨处缀着颗细小的珍珠吊坠,在昏暗里若隐若现。
窗外的霓虹透过雨幕映进来,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忽明忽暗。
她长发松松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衬得那双杏眼愈发清亮,只是此刻眼底蒙着层淡淡的疏离。
她手里捏着一支钢笔,笔身是冷冽的银灰色,笔尖镶嵌着细小的碎钻,在昏暗里闪着细碎的光——这是郝植野今天送的,限量版的万宝龙,说是“配得上张编辑的文字”。
编辑部的小姑娘们围着看时,眼里的羡慕快要溢出来。
“夏泪姐,郝总有心啦!”
“这支笔要好几万呢,郝总对你真好!”
夏泪当时只是笑了笑,把笔放进了包里,没说话。
她知道郝植野的心思。
半年前她签约郝氏集团旗下的公司担任合作编辑,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看她的眼神就带着毫不掩饰的热络。
送她回家,她来送稿子的时候他会给买咖啡,在她负责的作者遇到版权问题时,不动声色地帮她摆平。
他做的一切都恰到好处,温柔又体面,像一本精心编写的言情小说,每一个情节都踩在“完美追求”的点上。
可夏泪对他始终保持客气的态度,郝植野的温柔和浪漫好像精心设计过,她捧着他时不时给的那所谓“惊喜”,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像小时候抱着父亲买的新裙子,知道那是好意,却总觉得少了点能让心跳加速的温度。
玄关处传来门锁密码解锁成功的声音时,夏泪正盯着那支钢笔发呆。
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门口,还没来得及思考怎么回事,就看到门被缓缓打开时露出的那个身影,瞬间浑身僵住。
是李黎。
他站在门口,浑身湿透,黑色的衬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宽肩窄腰的紧致线条,手臂上的肌肉轮廓在湿衣下若隐若现。
他身形挺拔,比五年前更添了几分成熟的硬朗,下颌线线条紧绷,胡茬冒出些许青色,却不显邋遢,反而多了几分野性。
头发滴着水,几缕湿发贴在额前,遮住了他深邃的眼眸,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
他手里攥着一把断了骨的伞,伞骨歪歪扭扭地翘着,像他此刻狼狈又倔强的样子。
“你是怎么开的门?!”
夏泪的声音有些发紧,他是怎么知道密码的?
李黎抬起头,眼底有些红,那双曾让她沉溺的桃花眼此刻盛满执拗,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痛楚。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首截了当的说出“我想见你”西个字,表示他的来由。
说罢,把伞立在墙边便向她走来,踏过雨水的鞋子踩在地板上,留下一丝深色的水痕。
夏泪别过脸,避开他的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钢笔,笔身的冰凉透过指尖传到心里。
睡裙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露出一小截细腻的小腿。
“你到底怎么进来的?”
看他不作回应,慌乱之中又说“你走吧!
你不该来。”
“我必须来。”
李黎上前一步,雨水在地板上晕开更大的湿痕,“郝植野送了你一支笔,整个编辑部都知道了。
就因为一支破笔,你就要跟我划清界限?”
“不是因为笔。”
夏泪抬起头,眼底没有波澜,只有一片沉寂的凉。
她把钢笔放在茶几上,笔身的碎钻在霓虹下闪着刺目的光,“李黎,我们早就结束了。
五年前在图书馆,我最后一次跟你说分手的时候,就结束了。”
“那里面有误会!”
李黎猛地上前一步,伸手想去抓她的手,指节分明的手掌带着雨水的凉意,却被夏泪侧身躲开。
他的手僵在半空,眼神里的痛楚更浓了,“你为什么不听我解释…我不想听。”
夏泪打断他,站起身,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看着李黎,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李黎,五年了。
这五年里,你没找过我,我也没找过你。
我们应该继续保持这样的默契。
继续当陌生人。”
“陌生人?”
李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颤抖,“张夏泪,你说我们是陌生人?
那大学西年的梧桐树下,那些一起在图书馆待到闭馆的夜晚,那些你说‘我们’的日子,是陌生人能做到的吗!”
夏泪的心脏猛地一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
那些画面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学校的梧桐树很美,春天树上的花落在她头顶,他帮她拂去的时候,顺便偷偷闻了闻她的头发。
夏天的夜晚,他陪她在操场散步,她被蚊子叮了一腿包,他耐心帮她涂药。
秋天的图书馆,他把热牛奶放在她桌角,严肃的说“趁热喝!”
;冬天的雪地里,他牵着她的手,在空地上踩脚印,他掌心的温度她永远不会忘记。
那些日子,是她生命里最亮的光。
可也是那些日子,变成了后来最疼的疤。
“那些都不重要。”
夏泪强迫自己转过脸,声音冷得像窗外的雨水,“人是会变的,李黎。
五年前的我,只是单纯的大学生,以为很好听的话和很郑重的承诺就是爱情。
现在,我只想过平静安稳的生活,不想再碰那些乱七八糟的感情。”
“乱七八糟的感情?”
李黎看着她,眼底的失落更明显了,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笼罩,“在你眼里,我们的过去是乱七八糟?
夏泪,你看着我。”
说完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指腹蹭过她柔软的肌肤,强迫她抬头面对自己。
他的眼神灼热,几乎要将她融化,“你确定你,真的,对我没感觉了吗?”
夏泪顿了顿,那一瞬间她对上他深邃的眼眸,那双桃花眼里盛着浓得化不开的思念,让她有些恍惚。
李黎垂下眼眸,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尾,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动,鼻尖小巧精致,唇瓣因紧张微微抿着,还是和当年一样动人。
他忍不住凑近,呼吸渐渐急促,就在两人鼻尖快要相触时,夏泪猛地推开他的手,转身走向阳台。
李黎怔在原地,看着被雨水打湿的玻璃上映出她单薄的身影,真丝睡裙贴在身上,勾勒出玲珑的曲线,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
他的目光落在她纤细的腰肢上,灼热的温度几乎要把玻璃烧穿。
“没有。”
她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对你,早就没感觉了。”
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像是那把断了骨的伞掉在了地上。
夏泪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回头。
她怕一回头,就会看到李黎受伤的眼神,就会忍不住把那些压抑了五年的话都说出来——其实她没有忘记,其实她每天都在想他,其实她看到他的时候,心跳还是会像大学时那样,快得快要喘不过气。
可她不能回头。
五年前的那个雨天,她拖着行李箱,在学校门口等车。
李黎追过来,浑身湿透,白色T恤紧贴着身体,手里拿着她落下的笔记本,说“夏泪,我们谈谈,别赌气好不好”。
那时候的她,看着他身后不远处站着的那个女生——那个抱着他胳膊不肯撒手的女生,那个光芒万丈的大小姐。
突然觉得很累,无心追究事实,只想赶快逃走。
她从小就怕被丢下。
父亲因为母亲的去世,把自己关在过去的世界里,虽然爱她,却总让她觉得自己是个有罪的人。
她以为李黎不一样,是永远不会丢下她的人。
可那天,他没有推开那个女生,没有第一时间追上来解释,而是让她在雨里等了很久,等来了满心的失望和不安。
她怕了。
怕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依赖的人,最后也会变得陌生。
她不想体会情感变质的滋味,更不想让他卷入自己当时乱成一团的生活。
所以她选择了逃避,选择了把所有的感情都藏起来,假装自己不需要爱情,不需要他。
夏泪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泪滴挂在下巴尖上,像颗易碎的珍珠。
“夏泪。”
夏泪猛地顿住,指尖无意识地攥进掌心。
后颈的碎发却突然被一缕极轻的风拂过,李黎不知何时走近,他身上的雪松气息混着雨水的清凉,若有似无地扫过她的耳廓,让她浑身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你还记得……”他的声音比刚才更低,带着水汽的温度,落在她耳后,“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那时候大一刚开学,你蹲在梧桐树下捡稿子,雨落下来,你怕稿子被淋湿,急得鼻子都红了,像只小兔子。”
夏泪的脊背瞬间绷紧,正想开口,手腕却忽然被轻轻攥住。
他的指腹蹭过她手腕内侧细腻的肌肤,力道轻得像怕碰碎什么,却让她浑身的血液都猛地滞了半拍。
“我帮你捡起稿子你说‘谢谢’的时候,”他的声音更近了,热气扫过她泛红的耳垂,“睫毛颤得厉害,真的像只……想躲,又没处躲的兔子,就像现在。”
她能感觉到他的拇指在她腕间极轻地蹭了一下,像是试探,又像是安抚。
光线透过玻璃反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她的手腕纤细,被他的大手轻轻包裹着,反差强烈却又莫名和谐,让她的指尖泛起细密的麻意,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一动,就戳破了这层裹着蝉鸣与心跳的暧昧薄膜。
李黎的声音像一把温柔的刀,轻轻割着她的心。
疼,却又带着一丝久违的暖意。
夏泪攥着拳头想挣开,后背却猝不及防抵上他的胸膛。
他的胸膛坚实温热,隔着薄薄的湿衬衫,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退路被彻底封死。
李黎的气息己完全将她笼罩,雪松味混着灼热的温度,压得她连呼吸都发颤。
“躲什么?”
他抓着她的肩将她一把扭过来顺势按在怀里,垂眸盯着她泛红的眼尾,指腹轻轻蹭过她紧绷的下颌线,力道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你还要倔到什么时候?”
他的掌心贴着她的后背,灼热的温度透过真丝衣料渗进来,烫得她浑身发麻。
“李黎,你别……”她的声音发虚,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被他突然凑近的动作堵在喉咙里。
“别什么?”
他低头,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额头,呼吸交错间,带着不容置疑的侵略性,他的眼神落在她微张的唇瓣上,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别碰你?
还是别想你?”
不等她回应,他扣在她后颈的手微微用力,迫使她抬头。
下一秒,带着急切与思念的吻便落了下来。
他的唇瓣温热,带着雨水的清凉。
不是试探,是带着五年执念的掠夺。
夏泪的挣扎瞬间僵住,唇齿间熟悉的触感如惊雷般炸开,那些被强行压抑的思念、委屈、眷恋,在这一刻尽数冲破防线。
她不再抗拒,指尖不自觉地揪住他湿透的衣领,指腹蹭过他冰凉的衬衫布料。
五年的空白被这个吻填满,所有的克制土崩瓦解。
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任由自己沉沦在他的怀抱里,温柔地回应着这个时隔五年的吻。
他的手顺着她的脊背缓缓下滑,停在她的腰际,轻轻收紧,将她更紧地拥在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阳台的风带着雨丝吹进来,却吹不散两人之间灼热的温度,暧昧的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缠绕着彼此的呼吸,连雨声都仿佛成了这刻缠绵的背景音。
张夏泪有一瞬间走神在心里问自己,要和好吗?
绝不可能。
但此刻管不了那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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