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龙鱼赶到的时候，漫天的血雾染红了她的眼。
这是青龙帮的末日，而她是青龙帮帮主最骄傲的女儿。
“爹啊！
范叔！”
李龙鱼在尸山血海中嘶吼，她踩着同门的尸体，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帮门走去。
空中的血腥味时刻刺激着她的鼻腔，仿佛那些糊住她视线的血雾是敌人的巨手，正毫不留情的撕碎她，吞噬她。
“爹！”
她硬！
一定得找到生生的跪在帮门前的青石板上，原本青黑色的石板泛着诡异的红光，挑衅一般睥睨着她的绝望。
她从西岁开始玩耍的地方，此刻却用满地发黑的血水控诉她的身心。
一定得找到,一定得找到！！
爹的尸骨，范叔的尸骨……血，雾，眼泪混合着挤在她的眼中，18年来最无助的经历让她没时间伤心愤怒。
她甚至觉得内心有些突然性的平静，只一心想要找到尸体。
或者说，她在心里期许着他们还活着呢？
越往里走，雾越大，李龙鱼己经完全看不见路了，她从刚才跪下之后，就没力气再站起来，却又执拗的在地上跪趴，着急的乱摸。
突然，她摸到一头枯燥的长发，上面系着一条绣有青龙帮标志的发带。
这是爹的东西，她确定。
因为这发带是她熬了几个大夜送给李青的五十寿礼。
李老头杀伐果断一生，只留一个女儿在世，疼爱非常。
看见女儿送出如此礼物，面上不说，一带就是两年。
李龙鱼只觉得血液首冲头顶，她的嗓子己经哑了，喊不出来半个字，却还是“啊啊”的叫着，伸手摸索。
这是爹的发带，这是爹的眉眼口鼻，这是爹的大胡子，然后呢？
身体呢！？
李龙鱼没摸到，她摸了一手的血污。
屈晏安见到的就是这幅情景，这个几个时辰前和他含情脉脉共话家常的少女，此刻跪在血海中紧紧抱着一颗人头，宛若哄孩童般边轻拍，边轻晃。
他走近些，甚至能听到少女在哼着摇篮曲。
只是这声音更像是呻吟，像一只被割断声带的黄鹂，倾诉着自己的痛苦。
屈晏安面露不忍，走过去蹲在李龙鱼身前，柔声细语道：“小鱼，走吧。”
这太残忍，但是他知道现在两个人中必须要有一个人保持清醒的头脑。
青龙帮是山贼，按理说不日便会被朝廷的官兵镇压诏安，他拉着李青鱼走南闯北两年，听父亲说青龙帮所在的青龙山脉有胡贼行动，需要诏安山贼卫国，便拉着李龙鱼急忙赶来，想着勿要一家人伤了和气，劝李青开帮门。
谁知变故丛生，胡贼己经血洗青龙帮，眼见血雾满地，胡人刚离开不久，屈晏安恐再生变故，李龙鱼会不顾性命报仇，最终香消玉殒，只得做回坏人，拉着她就往山下走。
哀莫大于心死，李龙鱼任由屈晏安拉扯，她的双膝破了，血液顺着青石板的纹路蔓延，和地上的血液混在一起。
李龙鱼身上流着的李青的血，在十八年后重新相融。
李龙鱼没找到剩下的尸身，她和屈晏安在山脚下的一个山洞前找了一个歪脖树，草草将头颅埋入土中。
可怜李青半生驰骋，前半生享尽荣华，终是南柯一梦，黄土葬残尸。
屈晏安将李龙鱼扶到树下，轻轻靠在那歪脖树上。
她的衣服己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满身血污，脸上却干干净净，只有两行泪痕像刀刻一般清晰。
她没有再哭，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盯着那埋头颅的地方，眼神空洞而坚定。
屈晏安看着她，心里一阵绞痛。
他知道，她不是不伤心，而是己经没有力气去伤心了。
那一夜的血与火，烧尽了她所有的依靠，也烧尽了她十八年来对这个世界所有的信任。
他想说点什么，安慰她，或者承诺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却觉得一切都是苍白无力的。
风轻轻吹过，带着山林的寒意。
屈晏安默默坐在她身边，握紧了她的手。
“小鱼，”他低声说，“我会陪着你，不管你要去哪儿，不管你要做什么。”
李龙鱼没看他，只是轻轻地，几乎不可察觉地，点了点头。
夜色渐渐笼罩了山林，远处传来几声狼嚎，凄厉而冷酷。
屈晏安起身，从山洞里找来几根枯枝，点燃了一堆火。
火光映照着李龙鱼的脸，那张曾经明媚如春水的面容，如今苍白如纸，眼神却依旧固执地望着那座小小的土包。
她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他们是谁？”
屈晏安沉默片刻，低声答：“是胡贼……我从边关来，见过他们的战法。
青龙帮虽强，却不是对手。”
李龙鱼缓缓闭上眼，泪水终于滑落，却再无声息。
她喃喃道：“爹说过，总有一天，我们会死在刀下……但他没说过，会死得这么惨。”
屈晏安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小鱼，你还活着。
我们还有未来。”
她没有回答，只是盯着火焰，仿佛要将所有的悲痛与仇恨，都烧进那跳动的火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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