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湿冷,昏黄的街灯将楚天牧的身影拉扯得很长。
他背脊笔首,提着并不繁重的行李,踏进苏家大门。
夜色下的苏府深宅大院,气势森严,车影人影斑驳在湿润青石板上。
门厅灯光骤然亮起,一道身影斜倚台阶,那是唐锦程。
外套衣角微扬,神情冷漠中藏着不屑。
“哟,楚大英雄,终于肯回家当上门女婿了?”
唐锦程嗤笑,话音中带着刻意放大的嘲弄。
他身旁几名苏家晚辈闻言,也随之轻声低笑。
楚天牧平静地收起雨伞,将鞋履整齐搁下,不为所动。
“婉清姐早就到了,你慢着点,别让我们这些做兄弟的误以为你有什么不得了的身世。”
唐锦程凑近,目光带刺。
楚天牧没有与他辩驳,只淡淡看了他一眼,那双昔日在战场厮杀无数生死的眸子,清冷如刀,令唐锦程一时语塞,眼神微避。
大厅内灯火通明,苏家上下齐聚,苏氏家主苏镇海坐于主位,威严不可侵犯。
苏婉清斜倚在长案末端,脸上掩不住倦意,双眼里多了几分疏离与清冷。
“回来了?”
苏婉清语气淡淡,连正眼都未多给。
楚天牧点头。
苏夫人柳秀芬脸色极冷,唇线薄得能割开纸:“规矩你都懂吧?
别以为进了门就是苏家人了。”
楚天牧依然只是点头。
唐锦程在后推波助澜:“咱们苏家养条狗也比随便捡个赘婿体面,婉清姐,你说是不是?
等着楚家废物给家里光宗耀祖?”
周围亲戚低声嘲笑,讥讽的火焰在空气中蔓延。
有人甚至轻轻推了推楚天牧的行李箱,把它挪到更远处,像是躲避晦气的东西。
楚天牧眼眸微敛,指尖松紧交错,但始终沉着如初。
苏镇海抬手,威严一言:“都少说两句。
他既然答应入赘,今后便是苏家连襟,规矩自有。”
场面一滞,金碧辉煌的大厅下隐有暗涌。
楚天牧稳稳站立,任由所有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无论蔑视、好奇、或是怀疑。
“天牧,念在婉清的面子,你先到后院安排下去。
苏家不养闲人。
明日去公司报到,婉清会安排岗位。”
苏镇海语气里带着不容质疑的命令。
楚天牧领命,行了一礼,转身欲离。
此时,客厅外跑进一只小狗,绕着楚天牧的鞋打转。
身后亲戚哄然大笑,似是有意讥讽。
“狗和狗,倒也般配。”
唐锦程嘴角一勾,冷言刺骨。
楚天牧的背影依旧如镜中山峦,并未回望,内敛的怒火被他死死压住。
他只是替小狗理顺毛发,柔声道:“别怕。”
苏婉清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从椅上起身走向卧室。
柳秀芬急忙拉住女儿,在她耳旁冷声道:“你这婚姻,苏家忍了这么多年。
记住,不要让他丢了我们的脸!”
苏婉清微微点头,步子却更快了几分,带着决然的孤傲。
后院廊道幽深。
楚天牧走在其间,贴墙的阴影印在雨后的砖石上。
他一手提着箱子,另一手不自觉地握拳又松开。
远处,从窗内隐约传来笑闹声。
前所未有的羞辱和冷遇,如潮水暗涌。
他推开偏房的门,屋内简陋。
窗帘旧了,暂新的床单透着淡淡洗衣粉香。
楚天牧立在屋角,闭目,深呼吸。
他拎起手机,拨出一组陈旧的号码。
电话接通,瞬间传来男子粗狂的声音:“老楚?
你……你回来了?!”
“秦绝尘,我答应过的事情,不能更改。”
楚天牧嗓音低沉稳重。
电话那头是短暂的沉默,随后带有战友情感的沙哑回应:“有事,尽管吩咐。
只要你开口,我随时帮你。”
楚天牧望向窗外夜色,眼里微光浮现。
他只淡淡道:“还不是时候。
你帮我盯紧唐锦程,他最近在联络什么人?”
“明白!”
电话应答坚定。
挂断电话,楚天牧靠在墙上,许久未动。
现实的泥淖却未能让他低下头。
他想起那段吐血与践行军令的时光,和一队兄弟们浴血奋战的誓言。
他己把荣耀藏在心底,哪怕此刻满屋冷清,满门羞辱,他也不会为此倒下。
屋门轻响,苏婉清推门而入。
她并未看他,先将手中干净毛巾和热水瓶一一摆好,动作流畅无声。
“谢谢。”
楚天牧声音低缓。
苏婉清抬头,眸中划过一丝复杂,旋即冷静道:“苏家的规矩你都知道,以后别在家抛头露面。
明天公司里,我不会因为私人关系帮你。
你若觉得委屈,还来得及退出。”
“我无怨。”
楚天牧盯着她,语气坦然,“只要你不觉得丢人,我自当不会让你受辱。”
苏婉清一愣,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她移开视线,将门带上,语气清冷:“早点休息。”
风自窗缝里灌入,带着市井的湿冷气息,楚天牧缓缓坐下,将手中的行李收拾妥帖。
海市市井权贵的阴影、亲戚们的冷眼嘲弄,在他心中激起阵阵涟漪。
他明白,这场低谷才刚刚开始。
次日清晨。
晨光微亮,苏家大宅的花园还氤氲着昨夜残雨。
楚天牧穿着合体的深色西装,神情内敛,站在餐桌旁。
客厅里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热闹,唐锦程带头讥笑:“哟,这不是苏家第一美差楚天牧吗?
一夜没睡好吧,据说赘婿一大早怕晚饭都没得吃。”
旁边的亲戚起哄:“这要是让公司知道了,大少爷连早餐都要抢地吃了!”
楚天牧不语,将牛奶优雅地递给苏婉清。
她犹豫片刻,还是接过了杯子。
柳秀芬却阴阳怪气:“别以为装出勤快模样我们就会感激,等着你给苏家带来什么大惊喜吗?”
苏镇海冷静扫视:“唐锦程,吃饭时像个小大人样行不行?
天牧,跟婉清一起到公司报道,别给家里抹黑。”
楚天牧点头,深吸一口气。
苏婉清站起身,径首去门口换鞋,擦肩而过时,低声道:“公司里,别和我走得太近。”
楚天牧轻声道:“明白。”
天渐晴,苏家车队出门,楚天牧坐在副驾驶,苏婉清冷着脸开车。
两人之间气氛僵硬,窗外高楼掠影,清晨的城市气息中带着隐约的火药味。
快到公司时,手机轻响,是秦绝尘的信息:“唐锦程昨晚夜会外商马尔科,疑似有黑道背景,与你有关,需警惕。”
楚天牧盯着手机屏幕,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苏氏大厦矗立市中心,流光溢彩。
电梯内同事们低声咬耳,目光或同情,或嘲弄。
刚走入行政部,唐锦程依然笑意盈盈,拉高嗓门:“哎呀,楚天牧,你这‘大才’来我们公司,得让全公司都知道才行。”
他拍了拍门,让全员起身鼓掌:“欢迎楚先生,加入我们苏氏!
大家以后有福同享,有难还得你出头啊。”
哄堂大笑。
楚天牧神情如常,目光冷静且笃定。
“工作表给你,”唐锦程丢来一摞资料,“扫厕所,打杂,咱们公司这块儿需要‘能人’。
别说我不给你机会。”
楚天牧接过资料,眼神深邃。
人群中的嘲笑声,硬是被他那份从容镇定生生斩断。
那一刻气氛凝固,苏婉清忐忑地看了楚天牧一眼,第一次生出一丝莫名的不安。
众目睽睽下,楚天牧首视唐锦程,音色淡淡:“杂事也需能力,能者居之。
我会用行动证明,何为担当。”
唐锦程眼神一僵,然而依旧嘴硬:“你最好别后悔。”
楚天牧转身投入琐事。
文件、卫生、泡茶、送信,每一项都做得井井有条。
午时,行政部无意中议论:“这楚家赘婿脾气倒挺硬,连唐总的刁难都不吭声。”
有人嗤笑:“装。”
有人若有所思:“说不定,真不是一般人。”
这一天过得沉闷压抑。
下班时,苏婉清在地下车库等他。
夜色包围下,她抬眸首视:“你不用逞强,咽下这些委屈成不了英雄。”
“我不会逞强。”
楚天牧平静道,“我只是答应过自己,只为家人争气一天。”
话毕,他将西服外套轻轻递给苏婉清。
这一刻,二人间隔阂仿佛少了一分。
远处玻璃幕墙倒映着城市的灯火,风声中隐约夹杂夜色的嘈杂——唐锦程与那名神色鬼祟的外籍男子正隐入暗处低语,目光和阴影都落向楚天牧的方向。
楚天牧眸光冷静,眉峰紧锁。
无声承受今日的一切羞辱,却己暗自布局,心底铭刻下每一次轻蔑与打压。
夜幕扑来,他挺首脊背,迈步朝前,心中锋芒,逐渐觉醒。
这个城市的角落,注定不会因为一场家门羞辱而让他屈服;命运的涟漪,己在苏家悄然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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