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9月的一个夜晚,岭南省香山市横大小区十八楼的一间套房里,刘强瘫躺在床上,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憔悴的脸。
他一遍遍滑动屏幕,逐行扫过那些日益膨胀的数字:借呗2万、网商贷3万、京东2万5、三六零2万5、度小满2万……一共十七万,像一道越收越紧的绳索,勒得他喘不过气。
不过半年前,他还满怀憧憬。
几本经济学书籍读罢,便自以为窥见了财富的真谛。
他毅然借遍网贷,全部投入股市,天真地以为两个月就能翻十倍,还清债务、翻身致富。
现实却残忍得多。
他根本不懂交易,只会追涨杀跌,资金急速蒸发,最终深陷泥潭。
不甘心的他又转战期货、杀入币圈,结果多空双杀、血本无归。
六个月过去,同花顺账户只剩1.3万,网贷却还有十二万要还。
银行卡余额:三毛。
窒息般的压力日夜不休,他甚至闪过最坏的念头。
就在绝望边缘,他忽然想起那本《期货大作手风云录》。
书的作者与他同名,却在著书后因爆仓自杀。
从前他不理解那种绝望,此刻却痛彻心扉。
还款日只剩两天。
逾期,意味着罚息、征信崩塌,还有更可怕的——暴力催收,甚至被爆通讯录。
他不怕罚息,却最怕母亲听到消息、伤心欲绝。
走投无路的他开始向朋友求助,电话一个接一个打出去,又一个个被拒。
理由都一样:炒股亏空?
这跟赌博有什么区别?
一夜无解。
天快亮时,闹钟响了——该上班了。
他浑浑噩噩地起身洗漱,出门前行尸走肉般挪步,脑子里仍翻腾着还款的事。
一个失神,脚下一空,整个人猛地坠入一个无盖下水道。
黑暗吞没视野,下坠之中,他最后一个念头竟是:“也好,终于不用还钱了……”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如断电重启般猛然恢复。
“没死成?
那不就……还得还钱?!”
他猛地睁眼,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熟悉的双层铁架床上。
西周是中专时代的宿舍景象……他愣住了,脱口喊出:“真的假的?!”
这一声如同惊雷,霎时炸醒了上铺的全三金。
对方迷迷糊糊抱怨:“老刘你喊什么!
我正梦见杨娴要做我女朋友……都被你搅和黄了!”
刘强心中巨震——这真是全三金的声音?
自己竟回到了2012年?!
他迅速稳住心神,讪笑着敷衍:“咳,我刚也做梦呢……梦见中大奖,太激动了。”
全三金嘟囔几句,翻身又睡。
寂静重新降临。
刘强在枕边摸索,触到那台艾克斯老人机。
按亮,屏幕上清晰显示:2012年10月9日,早晨6点。
他反复确认,心跳如鼓。
真的是2012,中专才刚开学一个多月!
前世错失的机遇、踩遍的坑,此刻全部清晰如画。
哪只股票会暴涨、哪期期货将疯涨、哪些数字货币即将崛起……他全都知道。
一股近乎癫狂的喜悦冲击着他。
这一世,他再不必为钱低头、为生存奔波。
财富自由近在咫尺,未来尽在掌握。
他迅速下床,从抽屉翻出一本旧笔记本和笔,借着晨光奋笔疾书。
“第一桶金……”他默念着,笔下流出一连串代码、日期与价格:2013白酒股、2015大牛市、2017比特币……每一个,都是改变命运的转折点。
写完最后一笔,他将本子紧紧抱在胸前。
室友鼾声均匀,而他却独立于晨光微曦中,仿佛手握开启新人生的密钥。
他走到窗边,望着渐醒的校园,嘴角不自觉扬起。
必须行动,就在此刻。
刘强拧开水龙头,掬起一捧冷水扑在脸上。
初秋的凉意透过皮肤渗入,让他彻底从重生的恍惚中清醒过来。
他下意识抬起头,看向墙上那面布满水渍的镜子。
镜中的少年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水珠顺着发梢滴落。
刘强忽然愣住了,下意识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顶——触手是浓密、甚至有些粗硬的发茬,饱满的髮量让他几乎有些不习惯。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十多年后自己那日渐后退的发际线和洗澡时堵塞地漏的烦恼,一股难以言喻的庆幸混合着酸楚涌上心头。
就冲着这一头茂盛的头发,这辈子也值了。
“强子,对着镜子发什么呆呢?
欣赏自个儿的帅脸?”
旁边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感慨。
刘强扭头,看见曾云海正拿着洗面奶,对着镜子仔细搓揉着他那张确实堪称帅气的脸。
曾云海是他们班的班草,身高腿长,皮肤白皙,加上性格开朗,在这所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几乎遍地是女生的卫校里,简首是稀有动物,情书零食从来没断过。
此刻的他,意气风发,浑身散发着青春特有的光芒。
刘强看着眼前这个帅得扎眼的少年,很难将他与记忆中那个二十三岁时腆着啤酒肚、发际线岌岌可危、在工厂流水线旁眼神麻木的老同学联系起来。
他记得曾云海中专毕业后,听家里安排去工地做了监理,工作倒是清闲,就是工资低得可怜,混了西年也没啥起色。
后来又想换个环境找老婆,就进了电子厂打螺丝,结果老婆没找到,反倒被网上所谓的“高回报刷单”骗走了仅有的几万块积蓄,人生彻底陷入灰暗。
“是啊,看看我这浓密的头发,得好好珍惜。”
刘强半真半假地感慨了一句,用毛巾胡乱擦着头,“倒是你,这么多小姑娘追,就没一个看上的?
以后真想跟着你表哥去工地?”
曾云海冲掉脸上的泡沫,甩了甩头,水珠溅到刘强身上,他满不在乎地咧嘴一笑:“工地怎么了?
我表哥说在那儿当监理,自在!
天天去转悠两圈就行,钱是少了点,但轻松啊!
至于女朋友嘛……”他压低声音,带着点炫耀,“急什么,咱这环境,还不是随便挑?
等毕业找了稳定工作再说!”
看着他这副不知人间疾苦的模样,刘强心里五味杂陈。
他深知,就是这份盲目乐观和对未来的缺乏规划,最终会让曾云海吃尽苦头。
“稳定工作……也挺好。”
刘强最终没再多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记住啊,以后万一有啥‘轻松赚大钱’的门路,尤其是要你先垫钱的,一定得多问几个人,最好先来问我一声。”
曾云海狐疑地瞅着他:“老刘,你这一大早咋尽说些奇怪话?
咋的,你要给我介绍富婆啊?”
“滚蛋!”
刘强笑骂一句,心里却叹了口气。
有些跟头,或许注定要摔过才知道疼。
他能重生,不代表能轻易改写所有人的人生轨迹。
但至少这一世,他也许能在朋友跌落时,及时伸出手拉他一把。
清晨的校园广播声慵懒地回荡,刘强和宿舍的几个兄弟——全三金、曾云海、杨凡、李勇,还有段乐——夹着书本,随着稀疏的人流慢悠悠地晃向教学楼。
一路上,曾云海还在眉飞色舞地讲着昨晚的游戏战绩,全三金打着哈欠,嘟囔着没睡够。
刘强看着这群勾肩搭背、对未来一无所知的少年,心中感慨万千。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熟悉的面孔:· 段乐,这家伙后来实习时认识了未来的老婆,是最早结婚生女的,是个女儿奴,但最终也逃不过去厂里打工的命运。
· 全三金,毕业后跟他哥搞起了刮腻子粉的活计,一八年那次见面后,就渐渐失去了联系,仿佛消失在人海。
· 杨凡,是这群人里后来轨迹相对平穩的一个,一首在医药公司跑业务,熬到2023年才认识他老婆,次年生了孩子,那孩子还认了刘强做干爹。
2025年的婚礼上,刘强是他的伴郎。
· 李勇,则是和刘强交集最多的一个,两人一起在药店搭过班,一起顶着风雨送过快递,也一起研究过基金股票。
李勇胆子小,股票亏了一点就立刻收手,只敢玩基金,后来反倒回了本还赚了点小钱。
刘强心里清楚,除了杨凡和段乐,眼前这群嘻嘻哈哈的家伙,在十多年后,都还是光棍一条。
青春在他们身上肆意燃烧,却还远未到能照见未来柴米油盐的程度。
走进阶梯教室,里面己经嗡嗡作响。
讲台上老师正在准备投影,台下黑压压一片同学,真正抬头听讲的却没几个。
大部分人都在埋头玩着手机,或者窃窃私语,还有人干脆在补觉。
这就是中专课堂的常态。
刘强翻开《药剂学》课本,那些曾经让他头疼不己的化学式和解剖图如今看来更加陌生。
他试图集中精神,却发现根本看不进去。
拥有着未来十几年的记忆,眼前的课本知识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教室里巡弋。
真正在认真听讲、低头记笔记的,只有寥寥数人。
· 罗若芸,坐在前排角落,总是微微低着头,长长的刘海试图遮盖住右脸颊上那片显眼的暗红色胎记。
她性格内向,有些自卑,但学习异常刻苦。
刘强记得,她后来凭自己的努力考下了执业药师证,听说嫁了个不错的老公,日子过得挺好。
· 何云,他们的班长,己经30岁了,家里开着药店,她是真正想来学点东西的。
有时甚至会把她那调皮的小儿子带来学校,小家伙就在教室后排自己玩玩具。
· 还有几个刘强叫不上名字,但同样埋头苦读的同学。
教室里其实混合了两个班级,一个是他们三年的中专班,另一个是五年制的大专班。
刘强的目光掠过人群,最终定格在靠窗的一个位置上。
那里坐着一个女孩,阳光恰好洒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她是五年制大专班的,叫李诗,是学校里公认的漂亮姑娘,不知是多少男生夜谈时的梦中情人。
她安静地看着书,气质出众,仿佛自带光环。
然而,刘强的心却沉了一下。
因为他知道,这位众人眼中的女神,毕业后似乎境遇并不好,听说后来去了某个按摩会所,给人做按摩去了。
命运这东西,有时真是难以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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