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秋低着头站在人群边缘,脸颊的热度还没褪去。
耳边是村民们嗡嗡的议论声,夹杂着孩子们的嬉笑声,可她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个书生的笑容。
干净、温和,像春日里透过云层的阳光,落在她荒芜的心田上,激起一圈圈涟漪。
“砚秋?
你怎么在这?”
隔壁的张婶拍了拍她的胳膊,手里挎着的篮子里装着刚摘的青菜,“不去干活,在这里看热闹呢?
你娘知道了又要骂你了。”
林砚秋回过神,连忙低下头:“张婶,我刚打扫完院子,过来看看。”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张婶了然地笑了笑,凑近她小声说:“这书生看着是个好的,听说叫沈砚,是来咱们村借住备考的。
你娘刚才拉着妙柔往前凑呢,怕是打着什么主意。
你呀,离他们远点,省得又被你娘挑刺。”
林砚秋点了点头,心里泛起一阵苦涩。
张婶是村里少有的对她还算和善的人,知道她在家里过得不容易。
她抬头望了一眼老槐树下的方向,沈砚己经跟着村支书往村子深处走去,青色的长衫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走吧,该回去干活了。”
林砚秋轻轻说了一句,转身朝家里走去。
刚走没几步,就看到柳氏拉着林妙柔从后面追上来,两人说说笑笑,脸上满是殷勤的笑容。
“沈公子慢走!
我们家就在前面,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柳氏的声音格外响亮,刻意提高了八度,生怕沈砚听不见。
林妙柔则娇羞地低着头,时不时抬头偷看沈砚,脸上带着红晕。
沈砚停下脚步,转过身礼貌地笑了笑:“多谢夫人好意,有劳费心了。”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站在路边的林砚秋,看到她沾满泥土的裤脚和手里的镰刀,眼神微微顿了顿,随即又移开了视线。
林砚秋的心莫名一紧,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躲到了一棵老榆树后面。
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更不想让他看到柳氏和林妙柔那副讨好的嘴脸。
柳氏见沈砚没接话,也不尴尬,依旧热情地说:“沈公子客气了!
你住的老槐树院离我们家近,有什么缝缝补补、烧水做饭的活,就让妙柔去帮你做!
我们家妙柔心灵手巧,最会做这些了!”
林妙柔适时地抬起头,羞涩地说:“沈公子,我…… 我会做些点心,到时候给你送过去,你备考辛苦了。”
沈砚笑了笑,语气温和却带着疏离:“多谢姑娘好意,不过不必麻烦了。
我自己带了书童,这些琐事他会打理。”
说完,他朝村支书拱了拱手,“李伯,我们继续走吧。”
柳氏的笑容僵在脸上,显然没料到会被拒绝。
林妙柔的脸色也白了白,眼里闪过一丝委屈和不甘。
两人看着沈砚和村支书远去的背影,狠狠地瞪了一眼躲在树后的林砚秋,仿佛她是罪魁祸首。
林砚秋心里冷笑,面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转身继续往家走。
她知道,柳氏和林妙柔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以后的日子怕是更不太平了。
回到家,柳氏果然把气撒在了她身上。
她刚放下镰刀,柳氏就指着院子角落里的一堆柴火骂道:“死丫头,就知道偷懒!
这么多柴火堆在这里,不知道劈好码起来吗?
等着下雨天受潮发霉吗?”
林妙柔站在一旁,假意劝道:“娘,姐姐刚从外面回来,让她歇会儿吧。”
可眼里的幸灾乐祸却藏不住。
林砚秋没说话,默默地拿起斧头走到柴火堆旁。
这堆柴火是昨天刚砍回来的,都是些粗枝大叶,劈起来很费力。
她抡起斧头,一下一下地劈着,汗水很快浸湿了额前的碎发,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干燥的泥土上,瞬间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柳氏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纳鞋底,时不时抬头呵斥她几句:“快点!
磨磨蹭蹭的!
没吃饭吗?
这点力气都没有!”
“劈整齐点!
这么歪歪扭扭的怎么码?”
林妙柔则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柳氏旁边,一边绣着花,一边叽叽喳喳地说:“娘,你说那个沈公子是什么来头啊?
长得真好看,说话也好听。”
“他刚才是不是看我了?
你说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啊?”
柳氏不耐烦地说:“管他喜欢什么样的!
只要你能讨他欢心,将来让他帮衬你爹一把,或者把你带到城里去,你就不用在这穷山沟里受苦了!”
她说着,又瞪向林砚秋,“你看看你,再看看你妹妹,同样是丫头,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林砚秋充耳不闻,专注地劈着柴火。
斧头落下的声音沉闷而规律,像是在发泄心里的委屈和愤怒。
她知道,柳氏打的是让林妙柔攀附沈砚的主意,可沈砚那样的人,怎么会看得上林妙柔那点伎俩?
正劈着柴,忽然听到院门口传来 “吱呀” 一声,她抬头望去,只见张婶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篮子。
“柳氏在家吗?”
张婶扬声问道。
柳氏立刻放下手里的针线,脸上堆起笑容迎了上去:“在呢在呢,张婶有事吗?”
张婶把篮子递过去:“刚蒸的馒头,给你家送两个尝尝。”
她说着,目光扫过正在劈柴的林砚秋,眼里闪过一丝同情,“这柴够硬的,砚秋一个丫头片子劈着费劲吧?
要不让老实哥回来劈?”
柳氏接过篮子,皮笑肉不笑地说:“她闲不住,让她劈点柴活动活动筋骨。
你看她那身板,不锻炼锻炼怎么行?
将来怎么嫁人?”
张婶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林砚秋的肩膀:“砚秋,累了就歇会儿,别硬撑着。”
说完,转身离开了。
柳氏看着张婶的背影,撇了撇嘴,把篮子往桌上一放,对林妙柔说:“快尝尝,张婶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母女俩拿起馒头就吃了起来,完全没想起院子里还有一个饿着肚子干活的林砚秋。
林砚秋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她低下头,继续劈柴,只是动作慢了许多。
肚子饿得咕咕叫,早上那个硬邦邦的窝窝头早就消化完了,此刻胃里空荡荡的,一阵阵发慌。
好不容易把柴火劈完码好,己经到了中午。
太阳火辣辣地烤着大地,空气里弥漫着燥热的气息。
林砚秋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衣服紧紧贴在身上,难受极了。
她刚想进屋喝点水,柳氏又把她叫住了:“死丫头,别闲着!
去把院子里的衣服收了,再把下午要洗的衣服泡上。
对了,顺便去河边挑两桶水回来,水缸又快见底了。”
林砚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火气,点了点头:“知道了。”
她转身去收衣服,林妙柔的几件漂亮襦裙晾在最好的位置,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散发着淡淡的皂角香,而她自己的几件粗布衣服则被晾在角落里,还沾着没洗干净的污渍。
收完衣服,她拿起水桶朝河边走去。
河边己经有几个妇人在洗衣服了,看到她来,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这不是林家的大丫头吗?
这么热的天还来挑水?”
“听说了吗?
她家后妈想让小丫头攀附那个新来的书生呢!”
“那书生看着一表人才,哪能看得上她们家小丫头?”
“嘘…… 小声点,别让她听见了。”
林砚秋假装没听见,默默地放下水桶,弯腰打水。
河水清澈见底,映出她苍白而疲惫的脸。
她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心里一阵茫然。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正打水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村民们热情的招呼声:“沈公子!
您也来河边啊?”
林砚秋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转过身,只见沈砚正沿着河岸走来,手里拿着一本书,看起来温文尔雅。
他听到村民的招呼,停下脚步笑了笑:“天气热,来河边吹吹风,顺便看看风景。”
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在林砚秋身上,看到她吃力地提着水桶,眉头微微蹙了蹙:“姑娘,需要帮忙吗?”
林砚秋没想到他会主动跟自己说话,愣了一下,连忙低下头:“不用了,谢谢公子。”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脸颊又开始发烫。
旁边的几个妇人见状,都露出了暧昧的笑容。
一个胖妇人打趣道:“沈公子真是好心肠!
这丫头命苦,在家里受欺负,沈公子要是能帮衬她一把就好了。”
沈砚挑了挑眉,看向林砚秋:“哦?
是吗?”
林砚秋的脸更红了,连忙摇了摇头:“不是的,她们乱说的。
我家里很好。”
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在家里的处境,更不想让沈砚看笑话。
沈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只是笑了笑:“那你小心点,这河边的路滑。”
说完,他转身朝河对岸走去,继续看书去了。
林砚秋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她不知道沈砚是不是真的相信了她的话,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关心自己。
她摇了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开,提起水桶往家走去。
回到家,柳氏和林妙柔正在堂屋里吃饭,桌上摆着一碟炒青菜和一碗鸡蛋羹,香气扑鼻。
林妙柔看到她回来,故意夹起一块鸡蛋羹,夸张地说:“娘,这鸡蛋羹真好吃!
还是你对我最好了!”
柳氏得意地看了林砚秋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那是自然,你是娘的心头肉,不对你好对谁好?
有些人啊,就是天生的贱命,只能干活,不能享福。”
林砚秋没理会她们的嘲讽,默默地走进厨房,从灶台上拿起一个冷硬的窝窝头,就着一碗凉水慢慢吃起来。
窝窝头刺得喉咙生疼,可她却吃得很认真,仿佛这是什么山珍海味。
吃完午饭,她刚想歇口气,柳氏又把她叫到跟前:“死丫头,跟你说个事。
后天王大户家办喜事,你去帮忙的时候,给我机灵点,多留意留意那个沈公子。
要是能跟他搭上话,让他多照顾照顾妙柔,我就给你两文钱买糖吃。”
林砚秋抬起头,冷冷地看着柳氏:“我不去。”
她不想掺和柳氏和林妙柔的阴谋,更不想去讨好那个沈砚。
柳氏没想到她敢拒绝,顿时火冒三丈:“你说什么?
你敢不去?
反了你了!”
她扬手就要打林砚秋。
林砚秋下意识地往后一躲,柳氏的手落了空。
“我要在家里干活,没时间去。”
林砚秋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坚定。
“干活干活!
就知道干活!”
柳氏气急败坏地说,“家里的活什么时候不能干?
让你去你就去!
要是办不好这件事,你这个月就别想吃饭了!”
林妙柔也在一旁煽风点火:“姐姐,你就去吧!
这也是为了我们家好啊!
你要是不去,娘会生气的。”
她说着,眼里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
林砚秋看着眼前这对母女,心里一阵冷笑。
为了她们家好?
不过是为了林妙柔能攀附权贵罢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火气:“我去可以,但我不会帮你们讨好沈公子。”
柳氏见她松了口,也不管那么多了,只要她去就行:“行!
你去了就行!
到时候看我的眼色行事!”
下午,林砚秋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忽然听到院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声。
她抬起头,只见沈砚跟着村支书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扛着行李的书童。
“这就是我们家?
沈公子怎么来了?”
柳氏连忙放下手里的针线,热情地迎了上去,“沈公子快请进!
快请进!”
沈砚笑了笑:“李伯说你们家离我住的老槐树院近,想问你家借些常用的工具,比如镰刀、锄头之类的,我想在院子里种些蔬菜。”
柳氏一听,连忙说:“有有有!
我们家什么工具都有!
砚秋,快把家里的镰刀、锄头拿出来,给沈公子送去!”
她一边说,一边给林妙柔使眼色。
林妙柔立刻心领神会,娇羞地说:“沈公子,我帮你拿去吧!
正好我也没事。”
沈砚摇了摇头:“不用麻烦姑娘了,让令姐去拿吧。”
他的目光落在正在洗衣服的林砚秋身上,“看令姐好像快洗完了。”
林妙柔的脸色白了白,心里很不高兴,可又不好发作,只能悻悻地站在一旁。
林砚秋没说话,默默地把手里的衣服洗完晾好,然后走进柴房,拿出镰刀和锄头递给沈砚。
她的手上沾满了皂角泡沫,还有几道细小的伤口,是刚才劈柴时不小心被划伤的。
沈砚接过工具,无意间看到她手上的伤口,眉头微微蹙了蹙:“你的手受伤了?”
林砚秋愣了一下,连忙把手背到身后:“没事,小伤。”
沈砚没再追问,只是从书童手里拿过一个小瓷瓶递给她:“这是上好的金疮药,敷上能好得快些。”
林砚秋没想到他会给自己药,愣在那里没敢接。
柳氏见状,连忙接过药瓶塞到林砚秋手里:“还愣着干什么?
快谢谢沈公子啊!”
“谢谢沈公子。”
林砚秋低声说道,声音有些发颤。
沈砚笑了笑:“不客气。
那我们先回去了,工具用完了就还给你们。”
说完,他带着书童转身离开了。
柳氏看着沈砚远去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
她转过身,一把抢过林砚秋手里的药瓶:“这金疮药一看就很贵重,你一个丫头片子用可惜了,我先收起来。”
说完,就把药瓶揣进了自己怀里。
林砚秋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一阵冰冷。
她默默地低下头,继续干活,可心里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沈砚的身影、他的笑容、他递药时的眼神,一遍遍在她脑海里浮现,让她心慌意乱。
傍晚时分,林砚秋正在灶台前准备晚饭,忽然听到院门口传来林妙柔的声音:“娘!
娘!
我回来了!”
她走出屋,只见林妙柔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荷包,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这是什么?”
柳氏好奇地问道。
林妙柔献宝似的把荷包递过去:“这是沈公子给我的!
我刚才去老槐树院送点心,沈公子说我绣得好,就把这个荷包送给我了!”
柳氏接过荷包一看,只见上面绣着一朵精致的兰花,针脚细密,颜色鲜艳,一看就价值不菲。
她顿时眉开眼笑:“好好好!
我们妙柔就是有本事!
看来沈公子对你有意思啊!”
林妙柔娇羞地低下头:“娘,你说什么呢!”
可眼里的得意却藏不住。
林砚秋站在一旁,看着那个荷包,心里一阵疑惑。
沈砚看起来不像是会随便送女子东西的人,他为什么要送林妙柔荷包?
难道他真的看上林妙柔了?
这个想法让她心里莫名地有些不舒服。
晚饭时,柳氏和林妙柔兴奋地讨论着沈砚,规划着林妙柔的未来。
林老实坐在一旁,默默地喝着酒,没说什么。
林砚秋则低头吃饭,一言不发,心里却乱成了一团麻。
吃完晚饭,林砚秋收拾好碗筷,正准备回自己的小屋,柳氏忽然叫住了她:“死丫头,明天跟我去老槐树院看看。
就说去看看沈公子有没有需要帮忙的,顺便把工具拿回来。”
林砚秋皱了皱眉:“我不去。”
她不想再和沈砚有任何牵扯,更不想看到柳氏和林妙柔那副讨好的嘴脸。
“你敢不去?”
柳氏瞪着她,“我告诉你,这件事由不得你!
明天必须去!”
林砚秋看着柳氏凶狠的眼神,知道自己再拒绝也没用。
她点了点头:“知道了。”
说完,转身回了自己的小屋。
她的小屋很小,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和一张桌子,陈设简陋。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缘故。
她走到床边,从床底下的木箱里拿出一本厚厚的草药书和一枚缺角的银簪,借着微弱的月光轻轻抚摸着。
这是娘留给她唯一的念想,也是她心里最大的秘密。
她总觉得娘的死没有那么简单,尤其是最近村里发生的那些怪事,让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翻开草药书,借着月光仔细看着上面的内容。
忽然,她在书页的夹层里发现了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几个字:“粮仓有诡,小心顾家。”
林砚秋的心跳瞬间加速,娘果然知道些什么!
粮仓?
是村里的旧粮仓吗?
顾家?
难道是邻镇的顾家?
这和村里发生的怪事有什么关系?
一连串的疑问在她脑海里浮现,让她兴奋又紧张。
她小心翼翼地把纸条收好,藏在草药书里,然后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生活可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必须查清楚娘留下的秘密,找出娘死亡的真相。
而那个新来的书生沈砚,他会不会和这件事有关?
他又会不会成为她的助力?
林砚秋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她不知道,在她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老槐树院里的沈砚也在灯下看着一张纸条,眉头紧锁。
纸条上写着:“青竹村有异动,留意顾家动向。”
夜色渐深,青竹村沉浸在寂静的睡梦中,可一场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而林砚秋和沈砚,这两个原本毫无交集的人,因为各自的秘密和使命,命运的丝线己经开始悄然缠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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