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醒后的第三天，院外的雨终于歇了，只留满地湿泥和空气里的潮味。
他扶着门框站在临时工房门口，手里攥着块城外捡来的青灰色碎石，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石面粗糙的纹理。
意识沉入脑海，万物鼎依旧静静悬在那片灰白空间里，鼎身冰凉得像块死物，只有将碎石的 “意象” 投入鼎中时，鼎底才会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温热 —— 比前两日稍强，却依旧微弱得可怜。
这三天他算摸透了鼎的炼化机制：炼化器物不仅要耗鼎自身的特殊能量，调动那些获得的技巧时，还得靠他的体力兜底。
就像此刻，他握着根手腕粗的杨木棍，试着回忆老赵刀法里的劈砍诀窍。
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腰部微微下沉蓄力，手臂顺着发力轨迹抬起，再猛地劈下 —— 木棍带起 “呼” 的破风声，重重砸在院角老槐树上，树皮被划出道浅白的痕。
可这一下过后，他便忍不住喘起了粗气，额头渗出的细汗顺着脸颊往下淌，连手臂都有些发颤。
“果然……” 林砚低声自语。
上次在鼎内空间炼化老铁刀时，鼎还残留着激活后的能量，替他扛了大半消耗，如今鼎空了，再调动那些刻进骨子里的刀法本能，就得全靠自己的体力硬撑。
他甩了甩发酸的胳膊，刚想再试一次，眼角却瞥见院门口站着两个陌生男人，正探头探脑地往院里看。
那两人穿的绸缎衣裳浆洗得发了白，袖口磨得发亮，一看就是家境普通却硬要撑体面的模样。
留着山羊胡的男人先看到林砚，眼睛一亮，立刻带着身边短粗的汉子跨进院门，脚下的泥点溅了满裤腿也不在意。
“你就是林砚？”
山羊胡双手背在身后，下巴抬得老高，眼神里的审视像刀子似的刮过林砚，“赵山是你那死鬼养父？”
林砚握着木棍的手紧了紧，点头：“是。
二位是？”
“我是赵山的堂兄，赵河。”
山羊胡指了指身边的汉子，语气里满是理所当然，“这是你堂叔赵海。
我们来帮赵山操办丧事 —— 他没儿没女，总不能死了连个体面葬礼都没有。”
林砚心里 “咯噔” 一下。
老赵生前从未提过有什么堂兄堂叔，这两人一口一个 “亲戚”，眼神却总往屋里瞟，哪有半分办丧事的悲戚，倒像是来查探什么的。
这时，张婆婆端着刚熬好的草药从厨房出来，看到赵河和赵海，原本温和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把药碗往石桌上重重一放：“你们来做什么？
赵山的事，不劳二位‘亲戚’费心！”
“张婆婆这话就不中听了。”
赵海往前凑了两步，嗓门粗得像破锣，“赵山是我们赵家的人，他的后事自然该我们来管。
再说了，他在驿站做了这么多年驿卒，手里总得有些积蓄吧？
还有这临时工房，虽说归驿站管，可他住了这么久，多少也该有我们赵家一份念想 —— 总不能让一个外乡人占了去！”
这话一出口，林砚哪里还不明白。
这两人哪里是来办丧事的，分明是冲着老赵那点微薄财产来的。
老赵生前日子过得节俭，每月俸禄除了给林砚买笔墨纸砚，剩下的大多攒在床板下的木盒里，满打满算也只有三两银子。
至于这临时工房，是驿站分配给驿卒的，老赵走了，驿站随时能收回去，根本算不上什么 “财产”。
“赵山的积蓄是他一分一厘攒的，要留着给砚娃当生活费。”
张婆婆把林砚往身后护了护，怒视着两人，“这房子是驿站的，跟你们赵家没关系！
赶紧走，别在这儿碍眼！”
“你个老不死的，少多管闲事！”
赵河被怼得脸色涨成了猪肝色，伸手就要推张婆婆，“赵山的钱就是赵家的钱！
林砚一个外来的野小子，凭什么占着？
今天这钱，我们必须拿走！”
林砚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赵河的手腕。
指尖刚触到对方的胳膊，脑海里突然闪过老赵刀法里的 “卸力” 技巧 —— 手指微微用力，顺着对方的力道轻轻一拉。
赵河只觉得手腕一麻，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踉跄两步，差点摔进泥地里，幸好被赵海扶住才站稳。
“你敢动手？”
赵河又惊又怒，指着林砚的鼻子破口大骂，“老三，给我上！
今天不收拾这小子，他不知道我们赵家的厉害！”
赵海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肥肉，朝着林砚扑了过来。
林砚握紧木棍，身体下意识摆出防御姿势 —— 这是炼化老铁刀后，刻进骨子里的本能反应。
赵海的拳头带着风砸到面前时，他侧身一躲，同时将木棍横在身前，正好挡住对方的胳膊。
“砰” 的一声闷响，赵海的拳头砸在木棍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往后退了两步。
林砚趁机抬腿，轻轻一绊，赵海重心不稳，“扑通” 一声摔在泥地里，溅了满身满脸的泥水，看起来狼狈至极。
赵河看着这一幕，吓得往后缩了缩。
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小子，竟然真有几分力气。
可他也不甘心就这么走了，站在原地骂骂咧咧：“好你个林砚！
敢打赵家的人，你给我等着！
我们早晚要把属于赵家的东西拿回来！”
林砚喘着粗气，手臂微微发颤。
刚才那两下几乎耗尽了他大半体力，脑海里鼎的那丝温热也淡得快感觉不到了。
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真要再打起来，未必能占上风。
“想拿东西，就先过驿站刘管事那关。”
林砚强撑着开口，语气冰冷，“赵叔的事，刘管事都看在眼里。
你们再纠缠，我现在就去报官，让官差来评评理！”
赵河和赵海对视一眼，脸上露出犹豫。
刘管事在青阳城有些人脉，真闹到官差面前，他们未必能占到便宜。
赵河咬了咬牙，狠狠瞪了林砚一眼：“算你狠！
我们走！”
两人扶着满身是泥的赵海，骂骂咧咧地离开了驿站。
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林砚再也支撑不住，靠在门框上大口喘气，胸口的怒火却烧得更旺 —— 赵河和赵海只是个开始，只要老赵那点积蓄和这房子还在他手里，就会有更多人找上门来。
张婆婆连忙上前，扶着他的胳膊往屋里走：“砚娃，你没事吧？
刚才真是吓死婆婆了，幸好你没事。”
林砚摇了摇头，跟着张婆婆走进屋。
屋里光线昏暗，床板下的木盒就放在墙角，那是老赵留下的全部东西。
他蹲下身，打开木盒 —— 里面除了用布包着的三两银子，还有老赵生前穿的几件旧衣服，叠得整整齐齐，衣角都磨出了毛边。
他伸手摸了摸那些旧衣服，又想起脑海中冰凉的万物鼎，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刚出现时，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可仔细想想，却觉得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
张婆婆看着他盯着木盒发呆，以为他是舍不得那些钱，叹了口气：“砚娃，别愁。
那些人要是再敢来，婆婆就跟他们拼了！
钱我们守着，总有办法保住的。”
林砚抬起头，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疲惫，反而多了几分决绝。
他看着张婆婆，一字一句地说：“婆婆，我们别守了。
赵叔的这些积蓄，还有这屋里的东西，我们干脆送出去吧。”
张婆婆愣住了，手里的帕子都掉在了地上。
她看着林砚，像是没听清似的：“砚娃，你说啥？
那可是赵山攒了大半辈子的钱，你要把它送出去？”
“留着这些，只会引来更多麻烦。”
林砚深吸一口气，声音却异常坚定，“我们守不住，也没必要守。
赵叔最希望的不是我守住这些钱，而是我能好好活下去。
与其拿着这些东西被人盯着，不如主动送出去 —— 或许，这样反而能有一线转机。”
张婆婆张了张嘴，还想劝劝他，可看着林砚眼底的认真，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知道林砚不是冲动的孩子，既然这么说，肯定是己经想好了。
屋外的阳光透过窗缝照进来，落在木盒里的银子上，泛着淡淡的光。
林砚看着那些银子，又想起老赵生前拍着他肩膀说 “以后有叔在” 的模样，心里一阵发酸，却更坚定了自己的决定。
他不知道把东西送出去后会面临什么，但他清楚，继续守着这些烫手的山芋，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而眼下，只有先摆脱这些麻烦，他才能有精力去查老赵遇难的真相，才能靠着那尊还在 “吃土” 恢复能量的万物鼎，在这个陌生的朝代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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