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舌舔舐肌肤的灼痛还残留在魂魄深处,趴在梳妆台的马晴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喘息让胸前的衣襟起伏不定。
台上雕花描金的铜镜里,映出一张十八岁的脸。
柳叶眉如远山含黛,杏眼清澈如溪,只是此刻那双眸子里翻涌的恨意,让镜中人看起来竟有几分狰狞。
她下意识抚上小腹,那里平坦温热,没有鲜血淋漓的剧痛,也没有失去骨肉的疼痛。
“小姐,您醒了?”
贴身丫鬟巧儿端着铜盆走进来,见她盯着铜镜发怔,不由担忧地问,“可是魇着了?
方才您睡得不安稳,一首在喊‘我的孩子’。”
孩子…… 马晴指尖一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记得那碗堕胎药的苦涩,记得血染红裙摆时的绝望,更记得林羽那张冷漠的脸和马瑶的阴险毒辣。
“今日是什么日子?”
她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回小姐,是三月十二,再过十日就是您嫁入尚书府的好日子了。”
巧儿一边伺候她梳洗,一边笑着说,“您瞧这凤冠霞帔,绣坊刚送过来的,真是漂亮极了。”
三月十二…… 马晴看向窗外,相府花园里的桃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像极了前世那场焚尽她性命的大火灰烬。
原来,她竟回到了三年前,回到了这场噩梦开始之前。
她抚上镜中自己的脸颊,指尖冰凉。
前世的她,被所谓的爱情蒙蔽了双眼,错把鱼目当珍珠,最终落得家破人亡、尸骨无存的下场。
母亲的死因蹊跷,柳氏那老虔婆定然脱不了干系;马瑶披着温顺的外衣,实则蛇蝎心肠;而林羽,那个她曾倾心相付的男人,更是亲手将她推入地狱的刽子手。
“巧儿,” 马晴转过身,眼神己恢复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是淬了冰的决绝,“把凤冠霞帔收起来吧。
这婚,我不嫁了。”
巧儿愣住了:“小姐,您前几日还说……此一时彼一时。”
马晴打断她。
巧儿捧着凤冠的手猛地一抖,珍珠串成的流苏撞在鎏金底座上,发出细碎的脆响。
“小姐,这可使不得啊!”
她扑通一声跪在青石板上,眼眶通红,“婚期早己昭告全城,相府与尚书府联姻关乎两府颜面,您若此时悔婚,老爷定会动怒的!”
马晴弯腰扶起她,指尖触到丫鬟冰凉的手背。
前世巧儿为了护她,被林羽的人打断双腿,最后在柴房里冻饿而死。
这份恩情,她没齿难忘。
“巧儿,你只需照做。”
她的声音放柔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铜镜里的马晴眼神灼灼,那是从地狱爬回来的烈焰。
她忽然想起什么,掀开床底的暗格,取出一个积灰的木匣子。
里面是她十二岁生辰时,母亲亲手为她雕刻的桃木簪,簪头刻着小小的 “晴” 字。
前世母亲 “病逝” 后,这木簪便被柳氏以 “不祥” 为由扔进了枯井。
指尖摩挲着温润的桃木,马晴眼底泛起湿意。
母亲出身将门,性情刚烈,绝不可能像柳氏说的那样 “缠绵病榻,油尽灯枯”。
她记得母亲去世前几日,曾塞给她一块绣着半朵牡丹的锦帕,当时她只顾着和林羽私会,竟没读懂那眼底的焦急。
“小姐,老爷来了。”
门外传来仆役的通报。
马晴迅速将木簪藏进袖中,唇角扬起一抹冷笑。
来得正好。
相爷马坤身着藏青锦袍,面容威严,一进门便看到桌上叠着的凤冠霞帔。
“听说你要悔婚?”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林家乃朝廷大势力,林尚书手握重权,背靠二皇子,你可知悔婚的后果?”
“父亲可知女儿为何要嫁?”
马晴反问,语气平静得不像十八岁的少女。
前世她哭着闹着要嫁,只换来父亲一句 “女大不中留”,如今想来,那时的自己真是愚蠢至极。
马坤一怔:“自然是为了两府……不。”
马晴打断他,缓步走到窗前,望着满园桃花,“昨晚母亲托梦,说林羽非良人,女儿嫁入尚书府,三月后被诊出有孕,却被林羽灌下堕胎药。
马瑶才是林羽的心上人,我不过是他攀附相府的棋子。”
马坤脸色骤变:“你胡说什么!”
“女儿还没说完。”
马晴转过身,目光如刀,“母亲的死因,父亲当真信了柳氏那套说辞?
她将母亲的陪嫁私藏变卖,甚至在母亲汤药里动手脚。
女儿撞破后,她们便放火烧了我的院落,连同刚怀的孩儿……”说到此处,她的声音微微发颤,袖中的手却攥得更紧。
这些事,前世她到死都没能说出口。
马坤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雕花屏风上。
他看着女儿眼中的恨意,那绝非凭空捏造的神情。
柳氏平日虽有些贪财,可他从未想过……“父亲若不信,可去查库房账册。”
马晴步步紧逼,“母亲有一对羊脂玉镯,是宫中所赐,去年冬月却出现在马瑶腕上。
柳氏说是母亲‘赠与’,敢问父亲,母亲何时变得如此大方?”
正说着,门外传来娇柔的女声:“父亲,女儿听说姐姐醒了,特意炖了燕窝来。”
马瑶穿着水绿色罗裙,笑靥如花地走进来,看到屋内情形,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姐姐这是怎么了?”
马晴盯着她腕间那对玉镯,眸光骤冷。
前世她就是被这副纯良无害的模样骗得团团转,最后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妹妹来得正好。”
马晴走上前,忽然抓住她的手腕,“这玉镯真好看,不知妹妹可否割爱?”
马瑶疼得蹙眉,求救似的看向马坤:“父亲,姐姐今日好奇怪……放开你妹妹!”
马坤怒喝。
马晴却笑得越发冷冽:“妹妹不肯给?
也是,毕竟是偷来的东西,怎好轻易示人。”
她猛地松开手,马瑶踉跄着摔倒在地,发髻上的金簪掉落在地,滚到马坤脚边。
那金簪样式别致,马坤认得,是妻子生前最爱的一支。
马瑶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柳氏随后赶来,见状连忙护在女儿身前:“老爷,晴儿这是疯了不成?
怎能如此污蔑瑶儿!”
“疯了?”
马晴仰头大笑,泪水却顺着脸颊滑落,“我是疯了!
被你们这群豺狼虎豹逼疯的!”
她指着柳氏,声音陡然拔高,“母亲头七刚过,你就把她的遗物分给你女儿,敢问柳氏,你安的什么心!”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马坤看着柳氏慌乱的眼神,再看看瑟瑟发抖的马瑶,心中己有了答案。
他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柳氏,你先带瑶儿下去。”
柳氏还想争辩,却被马坤凌厉的眼神制止。
待她们走后,马坤疲惫地坐下:“你想如何?”
“退婚。”
马晴斩钉截铁,“然后,查清母亲的死因。”
马坤看着女儿眼中从未有过的决绝,终是叹了口气:“好。
但林家那边……女儿自有办法。”
马晴走到桌边,拿起那支桃木簪,“父亲只需给我一点时间。”
窗外的桃花被风吹落几片,飘落在她的发间。
马晴抬手拂去花瓣,眼底是燃不尽的复仇之火。
林羽,马瑶,柳氏…… 你们欠我的,从今日起,我会一点一点,全部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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