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崖边遇险开春的风刮过完达山时,雪还没化透,林子里的积雪顺着树干往下淌,在树根处积成一滩滩泥泞。
赵铁山带着队伍从山洞里挪出来那天,冻坏脚的战士老周终于能拄着棍子走了,只是左腿比右腿细了一圈,走起来总往一侧歪。
“先去趟鹰嘴崖。”
赵铁山把磨得发亮的步枪背在肩上,枪托上还缠着去年冬天的干草,“王铁匠说在那儿等着,能给咱们修修枪。”
队伍里多了三个新面孔,都是小石头从附近屯子招来的——有被鬼子抢了牲口的车把式老冯,有爹娘死在“集团部落”里的姑娘春杏,还有会看天气的老猎人孙老汉。
春杏背着个布包,里面装着她娘留下的针线,走在路上总忍不住摸一摸,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往鹰嘴崖走的路上,要经过一片开阔的甸子。
孙老汉走在最前面,突然停住脚,蹲下来扒开地上的残雪,眉头皱了起来:“不对劲,这雪底下有新踩的印子,不是咱们的。”
赵铁山立刻抬手让队伍停下,顺着孙老汉指的方向看过去——残雪上确实有几串鞋印,鞋尖朝着甸子那头的树林,鞋印边缘还带着点黑泥,像是刚踩出来没多久。
“是鬼子的胶鞋印。”
老周凑过来,眼神沉了沉,“去年冬天我见过,这鞋印比咱们的布鞋印窄,前头还带个小尖。”
春杏的脸一下子白了,下意识往小石头身后躲了躲。
小石头挺了挺腰,把手里的梭镖举得高了点——那梭镖还是孙老汉给做的,木柄上缠了防滑的布条,铁头磨得锃亮。
“绕路走,从甸子北边的林子穿过去。”
赵铁山压低声音,“别惊动他们,咱们现在人少,犯不上硬碰硬。”
几个人猫着腰钻进北边的林子,树枝上的雪沫子落在脖子里,凉得人一激灵。
走了没多远,就听见甸子那头传来说话声,是鬼子的腔调,还夹杂着伪军的呵斥。
春杏的身子抖了一下,老冯悄悄把她往自己身后拉了拉,嘴型动了动:“别怕,有我们呢。”
好不容易绕到鹰嘴崖下,却没看见王铁匠的影子。
崖壁上有个山洞,洞口挂着的草帘被风吹得晃来晃去,赵铁山刚要上前,孙老汉突然拽住他的胳膊,指了指洞口的石头——石头上有一道新鲜的刀痕,是王铁匠跟他们约好的信号,意思是“有危险,快撤”。
“糟了。”
赵铁山心里一沉,刚要转身,就听见崖顶传来脚步声。
抬头一看,十几个鬼子举着枪站在崖边,为首的鬼子军官戴着眼镜,手里拿着个望远镜,正往下看。
“赵队长,别来无恙啊。”
那鬼子军官开口,中文说得还算流利,“我是松井,找你很久了。”
赵铁山把队伍往崖壁边退了退,让大家靠在石头后面,自己举着枪对准崖顶:“松井?
去年二道河子的伏击,就是你干的吧?”
松井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个烟盒,慢条斯理地抽出一根烟:“没想到赵队长还记得我。
不过今天,你可没那么好运气了。
我劝你还是投降,皇军可以饶你们不死。”
“呸!”
老周往地上啐了一口,“狗汉奸都没你们这么不要脸!
想让我们投降?
做梦!”
松井的脸色沉了下来,把烟扔在地上,用皮鞋碾灭:“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挥了挥手,崖顶的鬼子立刻举枪瞄准。
就在这时候,孙老汉突然吹了声口哨,声音又尖又长。
紧接着,从崖壁另一侧的林子里窜出几只野鸡,扑棱着翅膀往崖顶飞去。
鬼子们下意识地抬头看,赵铁山趁机大喊:“打!”
枪声一下子响了起来。
老冯举着步枪,一枪就撂倒了崖边的一个鬼子;春杏虽然没开过枪,却从布包里掏出个鞭炮,点着了往崖顶扔——鞭炮“噼里啪啦”响,竟让鬼子误以为是手榴弹,慌慌张张地往回撤。
“往山洞里撤!”
赵铁山一边开枪,一边往后退。
山洞不深,里面堆着些王铁匠没来得及带走的工具,还有几块没锻好的铁块。
孙老汉关上门,用石头顶住,又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点燃了山洞里的干草——烟顺着洞口往外冒,能挡一挡鬼子的视线。
“王铁匠怕是出事了。”
老周靠在石壁上,喘着粗气,“这松井肯定是抓了他,逼他说出咱们的下落。”
赵铁山没说话,只是看着地上的铁块。
铁块上还带着点温度,像是刚锻过没多久。
他想起王铁匠去年冬天说的话,说等开春了,要给队伍打几柄新刀,让鬼子尝尝厉害。
“不能让王铁匠白死。”
春杏突然开口,声音有点抖,却很坚定,“我爹以前说过,鬼子最怕咱们拧成一股绳。
咱们得想办法出去,还得让更多人知道,抗联还在!”
赵铁山抬头看了看春杏,又看了看身边的战士——老周的眼神里满是怒火,小石头攥着梭镖,指节都白了,老冯和孙老汉也点了点头。
他突然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张大爷家剩下的半块烤红薯干,他一首没舍得吃。
“孙大爷,你知道这附近有能通往后山的小路吗?”
赵铁山把红薯干掰成几块,分给大家,“松井以为把咱们堵死了,咱们偏要从他眼皮子底下走出去。
等咱们找到了大部队,再回来找他算账!”
孙老汉眼睛亮了:“有!
崖壁后面有个石缝,能通到后山的五道沟,就是窄了点,得侧着身子走。”
外面的枪声还在响,鬼子开始往山洞里扔手榴弹,石壁被震得嗡嗡响。
赵铁山让大家排好队,跟着孙老汉往石缝走。
春杏走在最后,路过洞口时,她往地上放了个东西——是她娘留下的针线包,里面还塞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鬼子必败,抗联必胜”。
石缝里又黑又窄,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面终于透出点光。
孙老汉先钻了出去,回头朝大家招手:“到了!
五道沟没人,安全!”
大家陆续钻出来,站在五道沟的林子里,看着远处鹰嘴崖的方向,还能隐约听见枪声。
赵铁山从口袋里掏出那半块红薯干,咬了一口,还是去年冬天的甜味。
他想起张大爷,想起王铁匠,想起那些为了保护他们而牺牲的老百姓。
“走吧。”
赵铁山把红薯干揣回怀里,转身往林子深处走,“去找大部队,去招更多的人。
等咱们队伍壮大了,就回来,把鬼子赶出完达山,赶出东北!”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下来,落在每个人的身上,暖融融的。
春杏走在队伍中间,摸了摸空荡荡的布包,却一点也不觉得可惜——她知道,只要抗联还在,只要大家还在一起,就总有一天,能把娘留下的东西,安安稳稳地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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