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南北朝,公元383年冬季。
雪下得正紧,一团团砸下来,世界只剩下一种窒息的白。
娘亲的手像铁钳,冰得我骨头都疼。
她蹲下来,头发上沾满了雪沫,我看不清她的脸。
“这个……戴好,永远不许摘下来。”
她的声音又干又哑,像是磨砂纸擦过木头。
那串古怪的手链被她死死按在我腕子上,冰冷的符文硌得生疼。
然后,一块硬得像石头似的饼塞进我怀里。
她猛地站起身,雪花扑了我一脸。
“站着别动。”
她走了。
一步,两步……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雪里,那件褪色的旧袄子很快就被风雪吞得只剩下一个晃动的影子。
我乖乖站着,脚冻得没了知觉。
风嚎叫着穿过枯枝,像野鬼在哭。
“娘?”
我小声叫了一下,没人应。
影子越来越小,最后,没了。
雪还在下,很快就把她留下的脚印也抹平了。
天地间好像从来就只有我一个人。
一种巨大的、冰冷的害怕猛地攥住了我的心。
我哇一声哭出来,跌跌撞撞想追,却一头栽进雪堆里。
冰冷的雪灌进领口,呛进嘴巴,和眼泪糊在一起。
我抬起头,西顾茫然,除了雪,还是雪。
腕子上那圈冰凉,成了唯一能感觉到的东西。
风雪像一头咆哮的白色巨兽,几乎要将这渺小的身影彻底吞噬。
手脚早己失去知觉,那点可怜的余温正在飞速流逝,像沙漏里最后的沙。
“我要死了吗?”
死……是什么?
好像是很遥远的事。
明明不久前,爹宽厚的手掌还揉着我的发顶,娘哼着轻柔的京城小调,烛火把每个人的笑容都镀得暖融融的。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冰冷的泪珠刚滚出眼眶,几乎瞬间就在脸颊上冻成了冰痕。
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湿意,竟是身体能提供的最后一点温暖。
眼皮重得像坠了铅块,视野一点点被浑浊的黑暗蚕食。
原来死是这样的……又冷,又静,又孤单。
爹死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痛,这么冷?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深渊的前一刹,混沌的风雪中,突兀地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人停下脚步,看着雪地里几乎被掩埋的小小一团,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物事,轻轻地“咦”了一声。
她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极其随意地撬开小孩冰冷的嘴唇,探了探几乎感觉不到的鼻息。
那手指也带着一股药草般的凉意。
一丝近乎残忍的、掺杂着发现“良材”的兴奋笑意爬上她的嘴角。
“啧,还没死透。”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破风雪,精准地砸进江眠栀即将涣散的神识里。
“小东西,运气不错,碰上我了。
我可以让你活。”
“代价嘛……”她顿了顿,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药人了。
怎么样,这笔买卖,做是不做?”
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那甚至不能算是一个选择。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恐惧和理解。
从那张冻得发紫的小嘴里,挤出一个破碎不堪、轻得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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