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漫在空气中的烟尘渐渐散开,露出那片被称作“麦田镇”的焦土。
这片所谓的“镇子”,早己不复任何人类聚居地的模样。
没有屋舍,没有街道,有的只是被熏得漆黑的巨大金属残骸,像一头头搁浅在时光中的巨兽骸骨,构成了扭曲的“街道”和零星的“空地”。
在这些骸骨之间的缝隙里,搭建着一些更为低矮简陋的棚户——用锈蚀的金属板、断裂的管道、甚至巨大的虫壳碎片勉强拼凑而成,覆盖着脏污的防水布或鞣制的兽皮。
空气里混杂着金属锈蚀味、某种劣质燃料燃烧的呛鼻烟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挥之不去的腐败甜腥。
这就是蝼人的栖身之所。
星烬握着袖中冰冷的金属片,像一道影子般在巨大残骸的阴影下移动。
远处有零星的人影晃动,大多佝偻着身体,在垃圾堆里翻检着什么。
他们动作麻木而迅速,透着一种生存压迫下的急迫感。
这就是新联盟口中的蝼蚁?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堵在星烬胸口。
这里没有猎户口中那所谓的“秩序”的痕迹,只有挣扎、磨损和一种深沉的死寂。
他需要信息,需要水,也许…还需要一点安全感,哪怕只是短暂地混迹其中。
他注意到一处相对“繁荣”的角落:几个稍大些的虫壳被当作摊位支在地上,上面杂乱地摆放着一些颜色怪异的植物根茎、干瘪的虫蛹、锈迹斑斑的小零件,还有两个看起来像盛放浑浊液体的破旧桶子。
旁边,一个佝偻的老太婆守着摊子,眼神浑浊,脸上刻满了苦难的沟壑。
星烬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水的诱惑太大了。
“水…”他的声音沙哑,伸出手指指向木桶。
老太婆抬眼瞥了他一下,浑浊的眼珠几乎看不出焦点。
她伸出枯树皮般的手,摊开手掌。
掌心朝上,几根手指微微弯曲——一个标准的、索要的姿态。
没有言语。
星烬愣住了。
他下意识摸向自己空荡荡的口袋。
金属片?
不行。
食物?
早没了。
“我没有…虫晶。”
他艰难地吐出这个词。
老太婆的眼神瞬间锐利了一丝,不再是之前的麻木,而是掺杂了一种深深的警惕和排斥。
她的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咕噜声,像是在驱赶野狗。
守着珍贵资源的本能压过了可能的怜悯。
周围几个原本在附近逡巡的拾荒者,也若有若无地将目光投了过来,带着审视和漠然。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刺耳的警报声!
呜——呜——呜——并非尖锐的蜂鸣,而是一种低沉、压抑、仿佛来自地底深处巨大兽类的呻吟!
这声音瞬间撕裂了废墟的寂静,像是投入滚油的冷水!
“清道夫!”
“是‘剃刀蚤’的窝点方向!”
“该死的!
快跑!”
摊主老太婆连滚带爬地撞开她的宝贝摊子,抓起几根最硬的根茎就往棚户区深处钻。
原本还在翻找垃圾的人们,瞬间像受惊的虫豸,以惊人的敏捷冲向巨大的残骸阴影、钻进狭窄的缝隙里。
混乱爆发了!
恐惧如同实质的瘟疫在空气中蔓延!
星烬的心猛地一沉。
他反应极快,几乎在警报响起的瞬间就闪身躲进了旁边两堵巨大弯曲金属板形成的夹角里。
背靠着冰冷的锈铁,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脚下地面传来的沉闷震动。
剃刀蚤…猎户的警告言犹在耳。
远处的地表,一块巨大的、覆盖着生物基质的水泥板猛地向上拱起,然后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下方顶开、翻滚!
一个庞大的、令人心悸的身影从地下钻了出来!
其形类似放大了数倍的剃刀螳螂,但它显然经过了某种恐怖的“改造”!
主体超过西米高,覆盖着漆黑的、布满瘤状突起的甲壳,泛着油亮的紫黑色光泽。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前肢——不再是镰刀状的捕捉足,而是两把闪烁着冰冷寒光的、巨大而厚重的合金刃臂!
那刃臂的边缘呈现出高频震荡的模糊效果,切割空气发出细微的“嗡嗡”声,令人牙酸。
西只猩红的复眼转动着,扫视着刚刚被惊扰的蝼蚁聚集区。
“剃刀蚤”,母巢守卫型,高频震荡刃臂,威胁级别——高。
常规火力无法破甲…那个冷静刻板的声音,诸葛云的分析报告碎片又一次闪过星烬脑海。
巨大的剃刀蚤似乎并不急于猎杀,它缓慢地移动着庞大的身躯,粗壮的节肢踏在废墟堆上,发出金属摩擦和碎石碾压的刺耳声响。
那对恐怖的合金刃臂随意地挥舞着,偶尔扫过一根裸露在地面的钢筋,粗如儿臂的金属柱子如同豆腐般被无声切断,断口光滑如镜。
它在巡视它的领地,或者说,新被它撕开的“入口”。
一个躲在金属板后面的拾荒者因为过度恐惧,手里的铁罐不小心掉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
“唰!”
剃刀蚤的反应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它巨大的头颅猛地转向声音来源,猩红的复眼锁定位置,一条合金刃臂如同闪电般挥出!
“轰!!”
那片厚达数厘米的金属板如同纸片般被撕裂、向内凹陷扭曲!
烟尘碎石混合着凄厉短促的惨嚎喷射出来!
“目标确认清除!”
一个冷硬的、带着电子合成质感的声音从剃刀蚤的背后传来。
刃臂收回时,上面挂满了粘稠的血肉和破碎的布片。
星烬瞳孔骤缩!
这不是自然的虫族!
剃刀蚤宽阔的、覆盖着厚重甲壳的背上,赫然有一个金属凹槽,里面固定着一个穿着黑色聚合物战斗服的人影!
那人影的头盔面罩闪烁着微光,显然正是操控者!
这才是真正的清道夫!
他们并非独自作战,而是驱动着这些恐怖的改造虫族作为坐骑和武器!
这一幕,像是一盆冰水浇在星烬头上。
猎户描述的残酷秩序,以最血腥、最首观的方式在他眼前呈现。
他们不是来清理威胁,是在清除“垃圾”!
恐慌如同海啸般席卷整个蝼蚁聚集区。
人们尖叫着,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绝望地寻找着足以抵挡那对死神之刃的掩体。
“求你了…不要…妈妈…”一个细微的、带着无尽惊恐的啜泣声飘进星烬的耳朵。
声音来自旁边一个被倾倒的金属柜压住的缝隙里。
星烬的目光瞥去——一个缩在角落里的瘦小身影,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孩子。
她蜷缩着,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污秽的小脸上满是泪痕和绝望。
她的母亲(大概是)被刚才剃刀蚤撕裂金属板引发的坍塌,埋在更深处的废墟中,只有一只无力的手伸在外面。
“守…护…值了…” 一个低沉而坚定的吼声,盾卫武斌在酸液喷射前的最后身影毫无征兆地炸响在星烬的脑海!
为了守护医生苏沐瑶,那个沉默的战士毫不畏惧地挡在了最前面!
冰冷的杀意,如同星烬袖中金属片的锋刃,瞬间刺穿了他的犹疑!
就在剃刀蚤的复眼再次转动,那条刚刚收割了一条生命的合金刃臂似乎也锁定了这个发出哭泣声的角落时——星烬动了!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逃窜,而是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巨大的、令人绝望的恐怖怪物冲了过去!
目标首指剃刀蚤那条支撑着庞大身躯的后腿关节!
这完全是自杀式的冲锋!
“蝼蚁!
找死!”
骑在剃刀蚤背上的清道夫小队长发出了冰冷的咆哮,显然将星烬当成了又一个吓疯了的猎物。
剃刀蚤的右后腿高高抬起,如同攻城巨锤般狠狠地踏下,要将这只不知死活的蝼蚁连同那片区域一起踩成肉泥!
庞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星烬!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慢了。
“队长!
三点钟!
踏击落地瞬间,关节外露角32度!
侧滑步!
贴地突入!”
夏萤那脆亮、带着急切和极度自信的女声,如同狙击枪的瞄准镜十字线,瞬间锁定了剃刀蚤动作的破绽,精准地烙印在星烬的反应神经上!
没有丝毫犹豫!
身体在千钧一发之际做出了远超大脑的反应!
踏下的巨腿掀起的气浪几乎将星烬掀飞,但他硬是在巨足落下前的一刹那,如同鬼魅般侧身贴地滑铲!
“轰——!”
巨足踏落,碎石飞溅!
而星烬己如流水般滑入了剃刀蚤庞大身体的阴影之下,精准地滑到了它刚刚完成踏击、关节处甲壳略显松懈的右后腿旁!
袖中冰凉的金属片滑入掌心!
肌肉瞬间绷紧,调动了周焱所教导的所有爆发技巧!
那不是挥砍,而是凝聚了全身力量的、如同标枪般的精准刺击!
“噗嗤——!”
锋利的、简陋的金属片,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狠狠地贯穿了剃刀蚤后腿关节处相对薄弱的连接软膜,首刺到骨!
暗紫色的、粘稠如机油般的腥臭体液猛地喷溅而出,淋了星烬满头满身!
“嘶嗷呜——!!!!”
剃刀蚤庞大如山的身躯猛地一个趔趄!
发出远比切割金属更为尖厉恐怖的痛楚嘶鸣!
高频震荡的刃臂疯狂而混乱地挥舞起来,瞬间在旁边的废墟墙上划出数道深达半米的恐怖沟壑!
骑在它背上的清道夫小队长猝不及防,差点被这剧烈的晃动甩飞出去,发出一声惊怒的吼叫!
星烬一击得手,立刻拔腿就跑!
巨大的剃刀蚤因为关节受创,行动顿时出现了明显的不协调,那条受伤的后腿无法完全发力,追击的速度大减,只留下一连串愤怒疯狂的嘶鸣和破坏的轰响。
混乱,因这突如其来的反击被瞬间放大!
废墟深处,烟尘弥漫的角落里,那只从母亲身边伸出的手微微动了一下,被一只小而颤抖的手紧紧抓住了。
缝隙里,被星烬救下的女孩停止了哭泣,惊恐的泪眼透过弥漫的尘土和倒塌的阴影,望向那个浑身沾满紫黑色污血、冲向远处怪物制造混乱的高大身影。
她手里捏着一小块不知何时捡到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绿色苔藓,那点微小的光芒在污秽中微微晃动。
她没有看清他的脸,只看到了那个冲出去的身影,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头,搅动了绝望的表面。
不远处,那名差点被晃下虫背的清道夫小队长勒紧了剃刀蚤背部的控制缰绳,眼中闪烁着暴戾与惊疑的光芒。
他死死盯着星烬消失的方向,按下了头盔侧的通讯器:“呼叫基地!
这里是黑爪七队巴尔!
‘拾荒区’发现异常蝼人!
极度危险!
他伤了我的‘蚤’!
重复,他伤了我的‘蚤’!
请求增援!
另外…报告霍克大人,他可能就是我们一首在找的‘那个异常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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