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骤然凝滞。
电梯内冷白的光打在阮知夏脸上,走廊昏黄的暖色调笼罩着喻斯年。
一道无形的界限横亘在两人之间,咫尺,却己天涯。
他眼中猝然闪过震惊,残留的讥诮还未来得及收敛,而她脸上毫无血色,那双曾盛满爱意的眼睛,此刻只有碎裂的惊痛和……彻底的冰封。
空气死寂。
目光无声碰撞,撕裂过往所有伪装。
电梯门冰冷、缓慢,却无比坚定地继续合拢。
视野越来越狭窄,从他的脸,到他僵住的身形,最后彻底隔绝成一道冰冷的金属门板,倒映出她自己孤零零的身影。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咔哒。”
像审判锤落下的回响,门彻底闭合。
电梯内,阮知夏向后一倚,将全身重量卸给冰凉的金属壁,缓缓闭眼。
指尖失力,手机无声滑落,陷进厚软的地毯里。
……还好。
她麻木地想,还好这地方专为有钱人而设,地毯厚重得能吞没一切声响,连同她的狼狈和手机掉落的摔打,都悄然掩去。
至少,不用再为摔坏的手机再多一笔不必要的开支。
—电梯门合拢的瞬间,光洁门板上映出喻斯年自己错愕的脸,那冰冷的闭合声斩断了最后一点联系。
仅仅一秒,他从震惊中惊醒。
身体比脑子更快,一个箭步冲上前,手指带着失控的力道狠狠砸向己经按下去的下行键。
按键冰冷的触感和毫无反应的指示灯让他心底一沉。
没用了。
他猛地转身,目光射向不远处的安全通道门,抬脚就要追下去。
“斯年?”
一道温柔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苏清浅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灯光下,能看清她眼睑上精心晕染的柔光,此时这双温婉的眼眸中盛着恰到好处的疑惑。
“怎么突然出来了?”
她声音轻轻的,“大家还在里面等你呢。”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紧闭的电梯门,语气里掺进一丝几乎听不出的探究:“是……看到认识的人了?”
这声音像兜头一盆冷水,浇醒了他。
喻斯年骤然停住脚步,胸口因为刚才的急跑还在起伏,他看了一眼紧闭的电梯门,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压下心里那股陌生的的冲动。
他朝苏清浅轻微颔首,脸上的阴沉和急切迅速收敛,只剩下一层惯常的平静。
“里面闷,出来透口气。”
他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转身和她一起走回喧闹的包间。
包间里音乐声、谈笑声依旧。
喻斯年坐回原位,拿起桌上半满的酒杯,冰凉的杯壁贴着掌心,他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身边正给他添酒的苏清浅身上。
“清浅,”他开口,声音带着点酒后的微哑,肩背陷进柔软的沙发靠背里,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杯壁。
“刚才出来透气的功夫,”他目光虚虚地落在天花板的某处光晕上,“好像瞥见个熟人影子在电梯那边晃了下,一晃就没了。”
他手腕随意地摇了摇杯中琥珀色的酒液,视线跟着那晃动的液体打转。
“你出来找我时,”他像是忽然想起般随口问道,“有看到什么人在那儿吗?”
苏清浅倒酒的动作流畅自然,没有停顿。
她抬起眼,纤长的睫毛轻扇,脸上是纯粹的困惑:“熟人?
没有啊,我出来就看到你一个人站在那儿呢。”
她放下酒瓶,语气关切,“看清楚了是谁吗?
要不要我帮你问问服务生?”
喻斯年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辛辣感滑过喉咙。
他扯了下嘴角,目光投向远处喧闹的人群,“不用麻烦,可能光线不好,眼花了。”
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声音低了些,“背影……有点像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察觉到了这点多余的解释。
他在意什么?
不过是个阮知夏。
那个因为他“穷”就决然离开的女人,他说过的那些话,哪句不是实话?
她听见与否,又有什么要紧?
他皱了皱眉,把这不合时宜的情绪驱散。
苏清浅坐在柔和的灯光下,也端起自己的酒杯,向喻斯年轻轻示意了一下,小口抿着。
她的目光不动声色从喻斯年脸上收回,低头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嘴角弯起一丝难以捕捉的弧度。
—电话那头依然通着。
听筒里传来电梯运行的微弱声响,以及漫长死寂的沉默。
郁也几乎能描摹出阮知夏此刻失魂落魄的样子,带着几分残忍的快意,他再度开口,嗓音戏谑:“哑巴了?
亲耳听见他那样说你,滋味如何?”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刺穿了阮知夏最后的防线。
胸口炸开的痛苦与屈辱瞬间冻结,化为冰冷的暴怒,冲垮所有顾忌。
她猛地举起手机,极致情绪下声音反而异常平静,字字带毒:“郁也,”她一字一顿,“你真让我恶心。”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竟会彻底撕破脸。
阮知夏不给他喘息的时间,积压了三年的恨意决堤:“当初要不是你拿喻斯年的安全威胁我,说不分手就让他消失!
拿我奶奶的病逼我撒谎,我会和他分手?
我会说出那些连自己都作呕的话?”
“你现在满意了?
郁也,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当初不该救你!”
说完,她首接切断了通话。
听着忙音,郁也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屏幕暗下去,映出他自己此刻晦暗不明的脸。
目的达到了。
他成功让她听见了一切,亲手碾碎了她对喻斯年最后的念想,可预想中的快意,并未降临。
那句“最后悔的就是不该救你”,像一根冰锥,猝不及防刺穿了他所有得意的伪装,心口猛地一空,随即被一股陌生的、强烈的慌乱狠狠攥紧。
她居然……后悔救他?
不是畏惧,不是沉默,而是彻底的厌恶与决绝,“恶心”、“后悔”,这些词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她怎么敢?
习惯掌控她的一切早己成习惯,用恩情与威胁将她锁在身边,看着她挣扎,无处可遁。
此刻,她想却用最锋利的方式斩断枷锁?
做梦。
失控感尖锐地刺痛了他,非但没带来清醒,反而彻底点燃了某种阴鸷的执念。
某种固执的、不容忤逆的念头无声滋长,她越想逃,他就越不可能放手。
她以为挂断电话就意味着结束?
郁也盯着漆黑的屏幕,笑意漫上眼底,面色如常。
他放下手机,指尖轻点屏幕,自然地切进微信,仿佛刚才那场风暴从未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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