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田信的办公室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只开了一盏发出冷光的台灯，将他的脸映照得轮廓分明。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味，桌上的水晶烟灰缸里，己经堆满了被狠狠碾灭的烟蒂，像一座小小的坟冢。
但他似乎毫无察察觉，只是死死地盯着摊在桌上的一份报告。
报告的标题是《关于11月5日夜间搜捕“信鸽”电台行动的复盘分析》。
内容详尽，从技术定位的精度，到行动队的出动速度，再到现场勘查的结果，每一个环节都有详细的数据支撑。
然而，最终的结论只有两个字：失败。
而且是失败得非常彻底，非常干净。
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没有搏斗痕迹，没有遗落的文件，甚至连一个烟头、一根头发丝都没有。
唯一的发现，来自技术人员对目标空屋的勘测——房间里的尘埃分布和空气温度存在极其微弱的异常。
这说明，有重物（极有可能是发报设备和蓄电池）在不久前刚刚被挪动过，而且房间的窗户曾短暂开启，导致室内温度略低于周围。
结论是：对方是在行动队包围圈形成前的最后一刻才从容撤离的。
“时间差。”
山田信的脑海里，如同魔咒般反复回响着这个词。
从他的技术小组最终锁定目标位置，到他拿起电话向陆啸山下达行动命令，中间的决策时间不超过十分钟。
而陆啸山的行动队从接到命令、紧急集结到完成对静安里的外围封锁，也只用了十五分钟。
总共二十五分钟。
这几乎是帝国军事行动的极限速度。
但对方，却偏偏抢在了这极限之前。
他们是如何在这短短的二十五分钟内，得到精确的警报，并完成设备拆解、人员撤离这一系列复杂动作的？
是巧合吗？
是对方的运气太好了吗？
山田信从不相信巧合，更不相信运气。
他更愿意相信，是有人在特勤处内部，在这座他自认为固若金汤的堡垒里，为这只“信鸽”争取了那致命的、宝贵的时间。
一个代号，如同鬼魅般，在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老刀”。
这个神秘的对手，他从未见过，却在一次又一次的交锋中感受到他的存在。
他就像一把隐藏在暗处的、无影无形的刀，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最刁钻的角度，刺中他的要害，破坏他完美的布局。
“科长。”
技术组长小野正男轻手轻脚地敲门进来，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凝重，手里拿着一份新的技术分析报告。
“我们对昨晚截获的‘信鸽’电波数据进行了二次深度分析，发现了一些新的情况。”
“说。”
山田信头也没抬，只是从烟盒里又抽出一支烟，用打火机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对方似乎使用了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新型功率放大设备。”
小野翻开报告，指着上面一条异常陡峭的波形图，“这种设备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将信号功率提升三到西倍，极大地增强了信号的穿透力，确保情报能被清晰接收。
但这种行为，就像在黑夜里点燃一支巨大的火把，极易被我们的定向仪捕捉。
这是一种非常冒险的行为，说明他们当时急于发送一份极其重要的情报，不惜暴露自己。”
山田信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这符合他的判断。
小野继续说道：“但也正因为这个设备，我们反向推算出了它的能量消耗。
它的耗电量极大，普通的民用电池组根本无法支撑。
根据我们的模型推算，要支撑那种瞬间功率，至少需要两块串联的‘雷神三型’军用级高能蓄电池。
这种蓄电池，目前在海城，只有我们特勤处的侦测车和部分帝国军方单位才在配备。”
“军用级蓄电池？”
山田信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火光。
他猛地掐灭了手中的香烟。
这东西在海城是严格管制的战略物资，普通人别说拥有，就是看一眼都难。
线索，终于出现了！
“是的。”
小野将一份详细的技术参数表递到山田信面前，“‘雷神三型’，帝国莱茵公司出品，性能稳定，能量密度高。
我们特勤处每个月都会按配额申领一批，用于维护侦测车辆和审讯室的应急供电。”
山田信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在房间里踱了两步。
线索链条在他的大脑中飞速地连接起来。
如果“黎明阵线”搞到了这种蓄电池，那来源只有两个：要么，他们有通天的本事，从防卫森严的帝国军方仓库里偷了出来；要么……就是从特勤处内部，通过某种渠道流失出去的。
军方仓库的安保级别极高，失窃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特勤处内部出了问题！
负责特勤处所有物资采购、仓储和分发的，是哪个部门？
总务科！
那个由钱保田那个老油条掌管的、看似最人畜无害的部门！
山田信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像发现了猎物踪迹的猎人。
他重新坐回桌前，拿起一支钢笔，亲自草拟了一份文件。
他没有写调查令，那会打草惊蛇。
他写的是一份——《关于申请紧急调用“幽灵”移动侦测车及全套备用能源组以执行特别搜捕任务的加急申请单》。
他要以搜寻“电台”为正当理由，要求总务科紧急调拨一批物资，清单里，他特意将“雷神三型”蓄电池的数量加到了西块。
他倒要看看，面对这份突如其来的、要求盘点库存的“加急”申请，总务科会有什么反应。
是拖延推诿？
是手忙脚乱？
还是……过于顺利？
任何一丝不正常的反应，都可能是一个揭开真相的信号。
他写完申请单，重重地盖上自己的私人印章，然后按下了桌上的呼叫铃，叫来一名亲信。
“石川，把这个，立刻送到总务科钱保田科长那里。
记住，是‘加急’。
告诉他们，我半小时后就要看到所有东西都准备好，否则后果自负。”
“嗨！”
名叫石川的年轻军官领命，拿着申请单快步离开。
山田信走到窗边，轻轻拉开窗帘的一角，看着石川穿过院子，走向那栋稍显陈旧、与主楼格格不入的总务科副楼。
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厚厚的墙壁，落在那个安静得过分的档案室，甚至落在了那个总是低着头、看似与世无争的档案室主任顾文谦的身上。
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个地方，太过安静了。
而在特勤处这样一个充满阴谋和尖叫的地方，太过安静，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不正常。
“老刀”，如果你真的藏在总务科，就让我看看，你这次要怎么接我这步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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