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东宫的朱红宫墙,林星衍就攥着那半块蟠龙玉佩碎片,站在宫门外的石阶下打哆嗦。
不是冷的——五月的天己带了暖意,可他后背的冷汗还是把里衣浸得发潮。
昨夜里翻来覆去没睡好,满脑子都是太子那句“明日到东宫来一趟”,一会儿梦见太子把他拖去打板子,一会儿又梦见玉佩要赔十万两,吓得他醒了三次,每次都摸到枕头边的玉佩碎片才踏实些。
“世子,太子殿下在书房候着,请随奴才来。”
内侍尖细的声音拉回他的神思,林星衍赶紧把玉佩碎片塞进袖口,跟着往里走。
东宫的路比他想象中长,青石板路铺得整整齐齐,两侧的侍卫站得笔首,眼神都不带偏一下的。
风吹过廊下的宫灯,布料摩擦的声响在安静里格外清晰,林星衍的心跳跟着那声音“咚咚”加速,连脚步都放轻了——这地方太静、太威严,连呼吸都得提着气。
书房的门被内侍轻轻推开,一股墨香混着淡淡的檀香飘出来。
林星衍抬眼往里看,就见太子宇文灏坐在案后,玄色常服换成了素色锦袍,手里捏着一卷书,指尖泛着冷白。
听到动静,他抬眸看过来,目光落在林星衍身上时,没什么情绪,却让林星衍下意识停住脚,连问好都忘了。
“进来。”
宇文灏的声音比昨夜里更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林星衍赶紧迈进去,规规矩矩行了礼,垂着头不敢抬——他怕一抬头就看见太子冷着脸,想起那截断了的红绳,心就往下沉。
案上摆着个白瓷盘,盘里放着另一半蟠龙玉佩,两截碎片拼在一起,正好是完整的龙形,只是断裂的截面泛着冷光,像道愈合不了的疤。
林星衍的目光刚扫到玉佩,就听见宇文灏开口:“玉佩你也看见了,说说吧,怎么赔?”
林星衍的喉咙紧了紧,指尖在袖口里攥着那半块碎片,冰凉的玉硌得手心发疼。
他早就打听了,这蟠龙佩是先皇亲手赐的,玉料是西域进贡的暖玉,雕工是宫里最好的苏大师,当年有人出价五十万两想买块同款玉料都没买到——更别说这还是御赐的,根本是有价无市。
五十万两……林星衍脑子里飞快地盘算:镇国公府看着风光,可父亲向来清廉,家里的银子除了俸禄,也就几处田庄的收成,全部加起来,撑死了也就十万两。
就算把他那几间铺面、几匹好马都卖了,也凑不够零头。
“殿、殿下……”他声音有点发颤,头垂得更低,“这玉佩太过贵重,晚辈……晚辈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宇文灏没说话,手指轻轻敲了敲案面,“笃、笃”的声音落在安静的书房里,像敲在林星衍的心上。
他紧张得屏住呼吸,等着太子发怒——毕竟拿不出赔偿,说好听点是穷,说难听点就是不想赔,太子要是追究起来,就算不抄家,父亲的爵位也得受影响。
可等了片刻,等来的不是斥责,而是一句轻飘飘的问话:“拿不出银子,那你会做什么?”
林星衍愣了愣,抬头看了太子一眼,又赶紧低下头:“晚辈……会读书,会写字,还、还会点骑射。”
说完又觉得不对,骑射在东宫也用不上啊,赶紧补充,“写字还算工整,抄书、整理奏章都能做。”
他说这话时没抱希望,毕竟东宫有的是文官侍从,哪用得着他一个世家子弟来做这些。
可没想到,宇文灏听完,竟点了点头:“正好东宫缺个侍奉笔墨的人,你就留下吧。”
林星衍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殿下?”
“玉佩是御赐之物,不能就这么算了。”
宇文灏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语气依旧平淡,“你每日来东宫侍奉,抄录奏章、研磨递笔,什么时候孤觉得‘偿清’了,你再走。”
侍奉笔墨?
林星衍懵了。
他原本以为,就算不赔钱,也得被太子罚去跪祠堂、禁足,再不济也是去军营里吃苦,怎么会是这么“轻松”的事?
可转念一想,这“侍奉”哪有头啊——太子说“偿清”才算,他要是一辈子觉得没偿清,自己岂不是要在东宫待一辈子?
可这话他不敢说。
比起五十万两银子,侍奉笔墨己经是天大的让步了。
他咽了口唾沫,看着太子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心里又开始犯嘀咕:太子到底想干什么?
真就缺个递笔的?
还是……另有所图?
“怎么?
不愿意?”
宇文灏见他没应声,眉梢微挑,语气里多了点凉意。
林星衍赶紧回神,忙不迭点头:“愿意!
晚辈愿意!”
不管怎么说,先应下来总没错,总比被追着要五十万两强。
他又躬身行了个礼,“谢殿下开恩。”
宇文灏没再多说,挥了挥手:“今日先回去,明日辰时来东宫,找李内侍领差事。”
“是,晚辈告退。”
林星衍松了口气,转身往外走,脚步都轻快了些——至少暂时不用愁银子了。
可走到门口时,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太子己经低头看书,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冷硬,心里那点轻松又沉了下去。
出了东宫,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林星衍却没觉得舒服。
他摸出袖口里的半块玉佩,对着阳光看了看,玉上的蟠龙纹路清晰,只是断口处的凉意,好像顺着指尖钻进了心里。
他骑着马慢慢往家走,脑子里反复想着太子的话——“什么时候孤觉得‘偿清’了,你再走”。
这话怎么想怎么不对劲,侍奉笔墨哪有“偿清”玉佩的道理?
就算他天天抄书,抄十年也抵不上玉佩的十分之一啊。
“世子,您可算回来了!”
刚到国公府门口,管家就迎了上来,脸上满是担忧,“昨儿宫里的事,老奴听说了,您没事吧?
太子殿下没为难您?”
林星衍翻身下马,把马缰绳递给管家,叹了口气:“没为难,就是……让我去东宫侍奉笔墨,赔那玉佩。”
管家愣了愣:“侍奉笔墨?
就这个?”
他也知道那玉佩的贵重,原本还以为要大出血,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那挺好啊,东宫是太子殿下的地方,您去那儿当差,也是个机会。”
“机会?”
林星衍苦笑了一声,走进前厅坐下,端起丫鬟递来的茶喝了一口,滚烫的茶水没压下心里的疑惑,“王伯,你觉得太子缺个侍奉笔墨的人吗?
东宫那么多侍从,哪用得着我去?”
管家也皱起了眉,琢磨了一会儿:“这……太子殿下的心思,咱们凡人哪能猜透。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没罚您,还让您去东宫当差,总不是坏事。
您就先去着,小心点做事,别再惹殿下生气就行。”
林星衍点了点头,可心里的疙瘩却没解开。
他坐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脑子里回放着在东宫书房的场景——太子看他的眼神,敲案面的动作,还有那句轻飘飘的“留下吧”。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突然一拍桌子,站起身:“不对啊!”
管家吓了一跳:“世子,怎么了?”
“那玉佩是御赐的,就算我去侍奉笔墨,也抵不了它的价值啊!”
林星衍皱着眉,语气里满是懊恼,“太子肯定是另有所图!
他昨天没发怒,今天又让我去东宫,说不定是想……”想什么?
他没说下去,心里冒出个连自己都觉得荒唐的念头——太子不会是因为昨儿那一下,对自己有什么想法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
不可能,太子是冷面阎罗,怎么会对他一个世家子弟有想法?
肯定是自己想多了。
可就算不是这个原因,太子到底想干什么?
林星衍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看着窗外的阳光,突然觉得这东宫的差事,比赔五十万两银子还让人心里没底。
明日辰时就要去东宫了,到时候……又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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