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楚家庄园,与其说是住宅,不如说是一座精心雕琢的艺术堡垒。
巨大的落地窗映照着山下的城市灯火,室内设计融合了现代极简与东方禅意,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主人的品味与财富的沉淀。
然而,此刻这座堡垒的主人提前归来,让空气中多了一丝无形的紧绷。
楚燕飞将“惊鸿”悄无声息地滑入与主宅相连、由防爆合金门守护的独立地下车库。
车库内部如同一个小型科技展厅,除了“惊鸿”,还停着几辆同样价值不菲但风格各异的豪车。
他快速熄火,动作利落地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
车库里弥漫着淡淡的轮胎摩擦后的焦糊味和引擎散热的气息,与他身上沾染的一丝老城区街巷的尘土味混合在一起。
他迅速脱下那件沾了些微尘的深灰西装外套,只穿着里面的深色衬衫,快步走向通往主宅内部的专用电梯。
电梯镜面映出他略显匆忙的身影。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理了理额前几缕因急速驾驶而略有些凌乱的黑发,试图将“燕侠”的锋芒尽数收敛,重新披上“楚少”的温润外衣。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方向盘高速转动时的微颤和肾上腺素的余韵。
电梯门无声滑开,温暖明亮的光线倾泻而出,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古琴丝弦之声。
楚燕飞调整呼吸,脸上瞬间挂起一抹温和得体的浅笑,迈步而出。
客厅宽敞得有些空旷,巨大的抽象水墨画下,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他,负手而立,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正是他的父亲,楚正雄。
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也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和磐石般的沉稳。
他穿着剪裁精良的深色家居服,身形挺拔,不见丝毫老态。
“爸,您回来了?”
楚燕飞的声音清朗,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和一丝晚辈的恭敬,他快步走上前,“不是说下周才回来吗?
东京那边的并购案谈完了?”
楚正雄缓缓转过身。
他的面容与楚燕飞有五六分相似,但线条更加刚硬,眉骨深刻,一双眼睛深邃锐利,仿佛能洞悉人心。
岁月在他眼角刻下了痕迹,却更添威严。
此刻,这双眼睛正平静地落在楚燕飞身上,带着审视。
“嗯,提前结束了。
对方很有诚意,进展顺利。”
楚正雄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如同大提琴的鸣响,听不出喜怒。
他的目光在楚燕飞身上停留了几秒,尤其在他微有汗意的鬓角和略显仓促的步履上扫过。
“这么晚,去哪了?”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楚燕飞的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笑容依旧温和自然:“去老城区那边转了转,张记馄饨的张伯,您还记得吗?
他家的馄饨,有小时候的味道。
顺便…看了看老城区的夜景,挺有烟火气的。”
他巧妙地避开了具体时间点,将“转”和“看”说得轻描淡写,仿佛真的只是怀旧散步。
楚正雄的目光并未移开,那双阅尽商海沉浮的眼睛,仿佛带着无形的压力。
他没有追问馄饨,反而话锋一转:“烟火气?
星海市的烟火气,底下可藏着不少污浊。
你年纪轻,有些地方,少去为好。”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告诫,更深的含义呼之欲出——他显然知道老城区是王德发那类人活动的地方,也清楚那里的混乱。
楚燕飞心中一凛,面上笑容不变,带着点晚辈的乖巧:“爸,您放心,我就是去吃碗馄饨,很快就回来了。
下次注意。”
他巧妙地转移话题,“您旅途劳顿,我让厨房给您炖了安神的汤,应该快好了。”
楚正雄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似乎穿透了楚燕飞精心维持的表象,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微微颔首:“你有心了。”
他踱步到沙发前坐下,姿态放松了一些,但那股无形的威严感仍在。
“最近集团有几个重要的项目在推进,你也该多花点心思在上面。
慈善基金会那边,陈秘书的报告我看了,你做得不错,但格局还可以再大些。”
“是,爸。
陈秘书给了我很多建议,我也在学习。”
楚燕飞顺势坐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姿态放松却依旧挺拔,认真地回应着父亲的教导。
父子间的对话围绕着集团事务、慈善项目、乃至近期财经动向展开,气氛似乎恢复了平常的和谐。
然而,只有楚燕飞自己知道,后背的衬衫内里,己被一层薄汗浸湿。
父亲那看似不经意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让他无所遁形。
他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
尤其是当忠叔悄无声息地端上两碗温热的汤羹,目光与楚燕飞短暂交汇时,那份心照不宣的紧张感更是达到了顶点。
忠叔的眼神里充满了“少爷您可算平安回来了”的后怕和“下次千万别再冒险”的恳求。
就在气氛看似缓和之际,楚正雄端起汤碗,忽然状似随意地开口:“对了,刚才回来路上,看到西郊老工业区那边,好像有辆车出了事故,警灯闪成一片。
这星海市的交通啊……”他吹了吹汤匙里的热气,目光却似有若无地瞟向楚燕飞。
楚燕飞握着汤匙的手指几不可察地一紧,指尖微微泛白。
西郊老工业区!
正是忠叔规划的“B路线”会经过的、通往半山别墅区的边缘地带!
父亲看到了?
还是只是巧合提及?
电光火石间,楚燕飞脑中念头飞转。
他不能表现出任何异样!
他放下汤匙,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对城市交通的无奈:“是吗?
那边路况是挺复杂的,晚上大车也多。
希望人没事。”
他语气自然,带着点年轻人的唏嘘,随即又关切地看向父亲,“爸,您没绕路吧?
没耽误您时间就好。”
楚正雄喝了一口汤,慢条斯理地咽下,才缓缓道:“绕了点小路,不妨事。”
他不再看楚燕飞,仿佛刚才真的只是随口一提。
“汤不错。
你早点休息,明天上午跟我去一趟集团总部,亚太区的新能源项目,你也要开始接触核心了。”
“好的,爸。”
楚燕飞暗自松了口气,但心弦并未完全放松。
父亲刚才那一眼,绝非无意。
他站起身,“那您也早点休息。”
看着儿子挺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疲惫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楚正雄脸上的平静渐渐褪去。
他放下汤碗,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目光再次投向山下那片璀璨与阴影交织的都市森林。
他拿出私人手机,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
“是我。”
楚正雄的声音低沉而威严,“查一下今晚十点前后,西郊老工业区附近,特别是靠近半山区域的所有异常车辆报告,包括事故、超速、或者……任何不寻常的目击。
重点留意一辆……深灰色,性能卓越的跑车。”
他顿了顿,补充道,“低调点。”
挂断电话,楚正雄的眉头微蹙。
知子莫若父。
楚燕飞身上的尘土味、那细微的匆忙、以及提到老城区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某种情绪……都让他这个在商海腥风血雨中搏杀出来的父亲,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的儿子,似乎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做着什么。
这让他感到一丝忧虑,甚至……隐隐的不安。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
一间装修奢华却透着暴发户气息的办公室里,王德发正对着电话咆哮,唾沫横飞。
他矮胖的身躯裹在紧绷的名牌西装里,因愤怒而涨红的脸上肥肉抖动。
“什么?!
车胎被人割了?!
两个大活人连对方车什么样都没看清?!
废物!
饭桶!”
他狠狠地将手中的雪茄摁灭在昂贵的红木办公桌上,留下一个焦黑的印记。
“张记那个老不死的,他哪来这种本事?
给我查!
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开灰车的王八蛋给我揪出来!
敢坏老子的好事,我要他好看!”
电话那头传来手下唯唯诺诺的应承声。
王德发猛地挂断电话,胸口剧烈起伏。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属于他的“王国”,眼神阴鸷。
一个小小的馄饨铺,本来只是他庞大地产版图上微不足道的一颗钉子,随手就能拔掉。
但现在,这颗钉子不仅没拔掉,还让他损失了一辆车,丢了面子!
更让他心惊的是,那个神秘的灰色影子……手段狠辣精准,来无影去无踪。
“不管你是谁……”王德发肥厚的嘴唇咧开一个狰狞的笑容,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敢跟我王德发作对,我就让你知道,这星海市的水,到底有多深!
有多浑!”
暗夜中,因“惊鸿”一闪而过的轨迹,平静的湖面下,汹涌的暗流己然开始搅动。
楚燕飞的双重人生,如同在刀尖上起舞,每一步都面临着来自家庭内外的巨大考验。
而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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