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清村就在龙虎山下,山上好多个道宫、道观、道院还有道庵,据说都是年代久远,传承不俗的。
山子周末总去溜达,一是为了爬山锻炼,一千多米高的山路,他愣是二十来分钟就能登顶;二是去他相熟的一家小道观里学那老道士打拳,老道的俗家姓名连自己都忘了,一年里常去山子住的下清村走动,也认识山子,知道山子的身世。
道观里就几个道士,都称老道雷阳子或雷阳道长。
虽然雷阳道长对山子解释过,他那套拳不叫功夫,就是个养生拳,但是山子却不这么认为。
山子发现这套拳路很是刚猛,拳拳生风,似电似雷,着实不俗,非常适合他现在的身体条件,于是每次来都缠着道长要学。
雷阳道长见他根骨不凡,身世也可怜,拧不过,也就默许了。
他也不怎么教,就许山子旁观他打拳,山子依葫芦画瓢地学,雷阳道长心情好的时候也会点拨几句。
山子身体素质提高了,拳脚功夫也有了,暑寒假的空余时间,整天钻进山林里学打猎。
刚开始还经常空手而归,时间久了,便成了信手拈来:小兔子、小獐子,哪怕是山林里的狼、野猪、豹子,山子都能徒手猎杀,这不仅能让他学习到了保命搏杀的能力,更是积累了如何发现和追踪猎物的经验。
山村里的季节很独特,春的嫩绿,夏的热烈,秋的金黄,冬的静谧......西季轮回中,山子感受着自然的韵律,也在其中寻找着成长的节奏。
院子里的柿子树上果实,又成熟了两次,山子长高了,一米七八,神采奕奕,精瘦的身板比之前放大了一壳。
穿着衣服倒看不出很壮,但溪边洗菜洗衣服的姨婶们都知道,这小子身上的肌肉可是贼漂亮的。
黝黑的皮肤依然泛着健康的光泽,明亮的眼眸里渐渐地隐去了青涩,他的一举一动多出了与他年纪不符的沉稳。
这一年,山子十六了,父母离开他六年了。
虽然村里的乡亲对他都很好,但毕竟是一个人生活,一个人耕种、一个人吃喝、一个人睡去,孤独给了他沉闷的生活却也给了他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告别初中生涯的日子到了,他没有去报考县里的高中,而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以全县第三名的中考成绩考进了北昌市里的省属警校。
这是一所中专,读书三年实习一年,毕业出来包分配工作,当然,只能选择一种职业——警察。
2005年盛夏,己经与雷阳道长辞行过的秦山默默地锁上了自家的院门,老支书以及三十多位村民静静地站在他的周围。
行李不多,大包小包两三个,赶回来的柱子哥早早给放在了村里小卡车上了。
老支书很老了,斑白的两鬓,腰板都有些佝偻了,穿着洗得有点泛白的中山装,声音有些哽咽:“小山子啊,能出去上学,叔很高兴。
警校挺好的,咱山里人也不会说啥道理话,好好学,做好人,做好警察。
这几年,咱们村这里搞旅游,大家伙都富裕了,莫挂念啊……”说着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张卡。
“这是农业银行的卡,你爹妈留给你的钱都在这里了,一共是十八万七千三百块。
上个月拿你身份证让你刘叔(村会计)去办的,这卡到市里都好使,密码是你生日。
这里还有三千块现钱,这些年余下的生活费还有村里乡亲们给你凑了点,在外坐车留着心,别遭了贼。
出去以后别惹事,叔知道你身手好,但你年纪还小,架不住外面那些个坏人人多,等你穿上警服啊,你就安身了”。
“是啊是啊,老村长说得对呢。
咱山里人老实,可敌不过那些城里人啊,你柱子哥在外面就老是吃亏,你可得小心了。”
晴嫂急忙补充道。
山子眼睛红红的,泛着浓浓的不舍:“赵叔(老支书)、刘叔、柱子哥、晴姐、乡亲们,我十岁就没了爹妈,全是你们把我拉扯大的,我为啥不去上高中,而去考中专,就是想早点能踏上社会,能早点报答你们。
你们放心,咱们村都是好人,我跟着你们长大,是不会学坏的。
我好好学,好好干,一得空就会来看你们。
赵叔,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啊,我会回来报答你们的。”
说着深深地对着大家鞠了一躬,眼泪怎么也忍不住了,滋滋地往外冒。
“得了得了,考去大城市里读书,那是好事啊,哭个啥。
我接到你嫂子的报喜电话,坐了一宿的火车回来,就是替你高兴,就为回来送送你的,哭球!”
柱子使劲扯了把山子不爽地说。
“是啊;是啊,这是好事啊,哭啥,这可是熬出头了呀!”
乡亲们也纷纷提醒着。
这里不去细说这些邻里乡亲是怎样对山子好,但是一个十岁就没爹没娘的孩子,能在这方水土安安稳稳地长成又高又壮的后生,的确离不开这些忠厚又善良的乡亲们。
浓浓的不舍,浓浓的感恩之心,化作了坚定前行的步伐......山子坐着柱子哥驾驶的小卡车离开了下清村,又去镇上坐上了去县里的班车,再从县里换乘了去西潭市的长途车,近晌午才到了西潭市长途汽车站。
“哇,好多人呐!
在这里就那么多人了,要是到省会,那得多热闹啊!”
山子的激动按捺不住。
也许是少年心性,离别的惆怅很快就被城市里的热闹与繁华冲淡了。
在车站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很顺利地买到了去北昌市的长途汽车票,这应该是山子穿得太乡土气息的缘故,小偷们都对他不感兴趣吧。
坐上了长途大巴车,几个大包塞进了大巴的行李仓,他才不担心,里面除了些换洗的衣服,没啥值钱的玩意儿。
怀里那个很旧的书包,最里层藏着老支书给的三千块现金,自己兜里就放了几十元零钱。
小伙子安静地坐在大巴靠窗的最后一排,除了模样长得不错,其他一眼看去,就是出门读书的穷学生,两个字——安全。
车动了,穿过繁华热闹的市区,顺利上了高速。
车上的人们似乎对于这样的旅途司空见惯,大多数人都低着头小憩,也有几个乘客拿着手机玩着交友软件,看着新闻。
在山子眼里,别人的习以为常,窗外的风景,车内人们手里的玩意儿,或近或远的旅程……于他平淡的十几年却是那么新奇、陌生。
人生头一回出远门,十六岁,多少城市里的少年每天上学都要父母接送,而他,己经独自出门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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