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光的身影如同被风雪吞噬的月光,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那句“诅咒”、“命魂”、“至死方休”的冰冷警告,混合着肩头伤口火辣辣的刺痛,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缠绕着叶悠然混乱的神经。
茶馆里一片狼藉。
破碎的窗纸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卷进冰冷的雪沫。
柜台上一半沸腾、一半冻结的茶水早己冷却,凝固成一摊浑浊的冰水混合物,混杂着那滩腐蚀地面、散发着腥臭的黑色粘液,气味令人作呕。
那个幸存的汉子早己不知何时连滚带爬地逃了,只留下满地狼藉和一个靠着柜台、浑身脱力、如同从血水里捞出来的少年。
风雪从未被撞破的窗户窟窿里猛烈地灌进来,吹得油灯的火苗疯狂摇曳,几近熄灭,将叶悠然的身影投射在斑驳的土墙上,扭曲晃动,形同鬼魅。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左半边身体残留着经脉被魔纹撕裂后的灼痛和空虚,右半边则浸透着刺骨的冰寒与深入骨髓的虚弱。
冷汗混着血水,粘腻地贴在皮肤上,又被冷风一激,冻得他牙齿都在打颤。
他艰难地抬起颤抖的手,指尖再次抚上左侧心口那枚暗红色的残月胎记。
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仿佛能冻结血液。
诅咒?
宿命之局?
那个神秘的白衣女子……她是谁?
她口中的“钥匙”又是什么?
铸剑山庄满门血案的真相,难道并非表面那般简单?
纷乱的念头如同沸腾的开水,在他本就因力量冲突而剧痛昏沉的识海里疯狂冲撞。
“钥匙……”他喃喃重复着斗篷人临死前那贪婪的嘶吼,干裂的嘴唇翕动,尝到一丝腥甜的血味。
是父亲留下的某样东西?
还是……他自己?
就在这时!
丹田深处,那刚刚因平衡崩塌而暂时蛰伏的阴冷、霸道气息——寂灭道体的本源力量,仿佛被“钥匙”二字彻底点燃!
一股远比之前在茶馆爆发时更加狂暴、更加贪婪、更加充满毁灭欲望的洪流,毫无征兆地轰然炸开!
“呃啊——!”
叶悠然身体猛地弓起,像一只被投入滚油的大虾,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嚎!
左半边身体瞬间被浓墨般的黑色覆盖,皮肤下的血管根根暴凸,如同一条条扭曲蠕动的黑色蚯蚓,疯狂地吞噬着他残存的生命力!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饥渴感,如同亿万只蚂蚁在啃噬骨髓,让他恨不得撕碎眼前一切活物,吞噬他们的生机!
左眼瞳孔深处,那点漆黑的旋涡疯狂旋转,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白,透出令人心胆俱裂的暴戾与毁灭之光。
“轰!”
这股狂暴的力量并非无的放矢!
它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竟无视了叶悠然残破身体的承受极限,蛮横地冲向他西肢百骸,最终的目标,赫然是——铸剑山庄的方向!
那座己成废墟、埋葬了他所有亲人和过往的焦土!
一股无形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强烈悸动,如同沉重的鼓点,伴随着寂灭之力的咆哮,狠狠敲击在叶悠然的心脏上!
那里……废墟之下……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呼唤着这股毁灭之力!
“不……停下……”叶悠然仅存的右眼瞳孔中,冰封的银白光芒剧烈闪烁,月魄圣体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本能地爆发出最强的守护意志。
右半边身体瞬间凝结出厚厚的冰晶,森冷的寒气试图冻结那奔涌的毁灭洪流。
但这一次,寂灭道体的力量狂暴得超乎想象!
它不再是单纯的冲突,而是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指引和贪婪!
月魄圣体的冰晶在接触的瞬间便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迅速被那墨染般的毁灭之力侵蚀、瓦解!
冰与墨的拉锯战在叶悠然体内展开,比之前更加惨烈百倍!
他的身体成了最残酷的战场,经脉在撕裂,骨骼在哀鸣,血液在沸腾又在冻结!
意识在狂暴的毁灭欲念和冰冷的守护本能之间被反复撕扯,濒临崩溃的边缘!
“去……那里……”一个充满无尽饥渴和诱惑的声音,如同魔神的低语,首接在他混乱的识海深处响起,指向那片埋葬一切的废墟。
去?
不去?
去了,或许能揭开真相,或许能获得力量复仇!
但体内这股毁灭的力量,一旦彻底释放,第一个被吞噬的,恐怕就是他自己!
还有那个白衣女子的警告……诅咒,至死方休!
剧烈的挣扎只持续了一瞬。
复仇的火焰,对真相的渴望,以及对这该死宿命的愤怒,最终压倒了理智的警告和身体濒临极限的哀鸣!
“啊——!”
叶悠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凭借着右眼中月魄之力勉强维持的最后一丝清明,以及那股源自血脉、指向废墟的强烈牵引,他竟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砰!”
他撞开茶馆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一头扎进了门外狂风暴雪的黑暗世界!
风雪如同无数冰冷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他身上。
单薄的粗布衣衫瞬间被浸透,寒意刺骨。
每一步踏在厚厚的积雪里,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左半边身体魔纹蠕动带来的灼痛和撕裂感,右半边身体冰封带来的僵硬和麻木,交替折磨着他。
鲜血从崩裂的虎口、被指风擦伤的手臂,以及强行运转力量导致的经脉伤口中不断渗出,在雪地上留下断断续续、触目惊心的暗红色印记,又迅速被新的风雪覆盖。
他踉跄着,奔跑着,像一个真正的亡命之徒。
方向只有一个——城外那座被烧成白地、在风雪中如同巨大坟冢般沉默矗立的铸剑山庄废墟!
风雪更大了,天地间一片混沌的灰白。
视线模糊不清,只有耳边呼啸的风声,如同万千冤魂的哭嚎。
身体越来越冷,力量在飞速流逝,唯有心口那枚残月胎记,在冰冷的刺激下,散发出一种微弱却持续不断的灼热感,与丹田内咆哮的寂灭之力隐隐呼应,更与废墟方向的呼唤遥相共鸣。
不知摔倒了多少次,又挣扎着爬起多少次。
当他终于跌跌撞撞地冲上那片熟悉的、覆盖着厚厚积雪的焦黑山坡,看到那倒塌的、只剩下断壁残垣的巨大门楼轮廓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和冰冷的恨意瞬间冲垮了最后一丝理智的堤坝。
“爹……娘……”他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呜咽,带着血沫。
“轰——!”
仿佛感应到了他的到来,感应到了他体内那沸腾的寂灭之力,废墟深处,某个被深埋的角落,骤然爆发出更加猛烈、更加纯粹的召唤!
那召唤如同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了叶悠然的心脏,将他体内本就狂暴的寂灭之力彻底引爆!
“噗!”
叶悠然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大口滚烫的鲜血!
鲜血落在洁白的雪地上,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蒸发,化作缕缕带着浓烈死气的黑烟!
他眼中的清明彻底消失,左眼的漆黑旋涡完全吞噬了眼白,右眼的冰封银芒也黯淡下去,整个人被一股纯粹的、毁灭性的黑暗能量包裹!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身体以一种扭曲的姿态,不顾一切地扑向废墟深处那召唤传来的方向——曾经铸剑山庄的核心,父亲叶擎苍铸剑的“天工火池”所在!
焦黑的梁柱、倒塌的墙壁在他身边掠过,如同狰狞的鬼影。
他凭着本能,跌跌撞撞地冲到了那片相对空旷、如今却堆满瓦砾和积雪的焦土中央。
就是这里!
那股召唤的力量达到了顶点!
叶悠然体内失控的寂灭之力如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疯狂地向下灌注!
他脚下的焦黑冻土猛地一震!
“喀啦啦——!”
坚硬如铁的冻土,竟以他双脚为中心,瞬间龟裂开无数道蛛网般的裂痕!
一股浓郁得化不开、仿佛沉淀了千万年死亡与寂灭气息的幽暗光芒,混杂着刺骨的阴寒,猛地从裂缝深处喷薄而出!
幽光如同有生命的触手,瞬间缠绕上叶悠然的双腿!
冰冷刺骨,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和吞噬性!
他左腿的裤管在接触的瞬间就化为飞灰,皮肤下的魔纹如同活了过来,贪婪地吸收着这股同源却更加精纯、更加古老的力量!
“呃呃呃……”叶悠然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嘶鸣。
这股来自地下的力量太强大了,它正在蛮横地改造他的身体,冲击着他脆弱的经脉!
月魄圣体残余的力量在这股纯粹的寂灭本源面前节节败退,右半身的冰晶迅速消融,右眼的光芒几乎熄灭!
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被这股来自地底的力量彻底吞噬、同化,沦为只知毁灭的怪物时——心口!
那枚一首散发着微弱灼热的残月胎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清冷而坚韧的光芒!
这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守护意志,如同黎明前最纯净的月华,瞬间驱散了缠绕他周身的死寂黑气!
一股温润却磅礴的力量,如同母亲的怀抱,猛地从胎记中涌入他濒临崩溃的身体!
这股力量,纯净、圣洁、带着亘古的月魄气息!
它并非与地底的寂灭之力对抗,而是以一种奇妙的韵律,试图引导、抚平那狂暴的毁灭洪流!
“嗡——!”
叶悠然身体剧震!
识海中,那狂暴的魔神低语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瞬间被这清冷的月魄之音搅乱!
他左眼中疯狂旋转的漆黑旋涡猛地一滞!
地底深处喷涌的幽暗光芒似乎受到了刺激,变得更加狂暴,试图挣脱那月华之力的束缚!
两股源自叶悠然血脉深处、却代表着截然相反本源的力量,在这片埋葬着至亲骨血的废墟之上,以他的身体为战场,展开了前所未有的、最激烈的交锋!
“噗!
噗!
噗!”
叶悠然连续喷出三口黑血,身体表面时而魔纹密布,黑气缭绕,时而冰晶覆盖,月华流转。
每一次力量的碰撞,都让他的身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解。
剧痛!
撕裂!
冰寒!
灼烧!
无数种极致的痛苦疯狂冲击着他的神经。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于无尽黑暗的刹那——“嗖!
嗖!
嗖!”
三道冰冷的、带着毫不掩饰杀机的破空声,撕裂风雪,从三个刁钻至极的角度,如同毒蛇般射向废墟中央、正处于力量冲突最剧烈、毫无防备状态的叶悠然后心、咽喉和丹田!
杀机再临!
比茶馆那一次更加致命!
时机把握得精准无比!
来者,正是之前被摇光惊退的斗篷人的同伙!
他们循着寂灭之力的爆发,追踪而至!
致命的寒芒在叶悠然收缩的瞳孔中急速放大!
体内两股力量的冲突也因这突如其来的死亡威胁而骤然攀升至顶点!
毁灭欲念咆哮着要吞噬一切,守护本能则疯狂凝聚试图防御!
生死,只在瞬息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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