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精神病院的白墙总像没刷匀,边角沾着洗不掉的暗黄,消毒水味混着走廊尽头飘来的药味,从早到晚缠在鼻尖。
陈默坐在704病房的铁窗边,笔尖在笔记本上划着第三十七个圈——本子里记的不是日记,是病友们近一个月说过的“胡话”,每一句都标着时间,精确到分钟。
“704的小娃,挪挪。”
老钟端着搪瓷杯挪过来,杯沿缺了个口,里面盛着半杯凉白开。
他是院里的“老人”,据说住了五年,每天雷打不动在十一点半敲杯子,敲够十二下就盯着病房门发呆,“记住,十二点前必须回床,门要关好,别让‘它们’顺着缝钻进来。”
陈默抬眼,看见老钟枯瘦的手指在杯壁上敲出闷响,指甲缝里嵌着点暗红,像干涸的血。
他没应声,只是把笔记本往怀里塞了塞——昨天护工老李拖地时,突然凑到他耳边说“天要黑了,红眼睛的东西在数病房号”,今天早上阿雅把一张画塞给他,纸上是扭曲的黑色符号,像无数只睁着的眼睛。
“又写你的小本本?”
阿雅蹦蹦跳跳过来,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辫子,发梢沾着点颜料。
她总在活动室画画,画的全是没人看得懂的符号,护士要收她就哭,哭完继续画,“给你,这个挡东西的。”
她又塞来一张画,这次的符号比上次更复杂,中间还画了个小小的“704”。
陈默接过画,指尖刚碰到纸,走廊里突然传来护士站的电铃响,“叮铃铃”的声音尖得刺耳。
是林薇护士的铃声——她管着三楼和西楼,每次查房都带着个银色的针管,针管里的药液是淡蓝色的,病友们都叫它“忘忧水”,但陈默见过,有次护工不小心打翻了药液,地上的瓷砖竟“滋滋”冒起白烟。
“陈默,该吃药了。”
林薇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她穿一身白大褂,头发束得整齐,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藏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递来两粒白色药片,一杯温水,“今天别靠窗坐太久,风凉。”
陈默接过药片,没立刻吃——他发现林薇每次来704,都会多停留半分钟,目光总在他左手手腕的疤痕上扫过。
那道疤是他入院时就有的,像条银色的蛇,绕着手腕一圈,医生问起,他只说“记不清了”。
等林薇走后,陈默把药片塞进了笔记本的夹层。
他从不吃这里的药,每次都假装吞下,然后趁没人吐出来——不是不信医生,是他发现吃药的病友记性越来越差,连自己的名字都快忘了,只有他和老钟、阿雅,坚持不吃药,反而越来越清醒。
十一点五十分,老钟的杯子敲到了第十下。
窗外的天突然暗了下来,明明是六月,却刮起了冷风,吹得铁窗“哐哐”响。
陈默抬头,看见对面病房的灯一个个灭了,不是正常的关灯,是像被什么东西掐断了电源,瞬间陷入黑暗。
“快!
回床!
关门!”
老钟突然站起来,声音发颤,搪瓷杯“啪”地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陈默刚把笔记本塞进枕头下,病房的灯就开始闪烁,明灭间,墙上竟慢慢渗出暗红的痕迹,像血,顺着墙缝流成了阿雅画里的那种符号!
门底下的缝里,钻进来一缕缕黑色的雾气,雾气里隐约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它们来了……”老钟缩在床角,双手抱着头,声音抖得不成样,“红眼睛……它们在找704的钥匙……”陈默的左手手腕突然发烫,那道银色的疤痕像活了过来,顺着血管往上窜。
他盯着门缝里的黑雾,突然想起阿雅塞给他的画——纸上的符号此刻在他脑子里清晰起来,像有人在耳边念着什么。
“吱呀——”病房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黑雾里露出一双红色的眼睛,没有眼白,只有纯黑的瞳孔和猩红的边缘。
那东西很高,影子投在墙上,像个没有西肢的柱子,正慢慢往屋里探。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薇冲了进来,手里握着那个银色的针管,针管里的药液这次是深红色的。
“别动!”
她喝了一声,针尖对着黑雾里的红眼睛刺过去。
“嘶——”黑雾发出刺耳的尖叫,红眼睛瞬间退了回去。
林薇没追,反而转身把陈默往身后护,“你手腕的疤是不是发烫了?”
陈默点头,他能感觉到手腕的疤痕越来越烫,像是要烧起来。
林薇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个银色的牌子,上面刻着和阿雅画里一样的符号,“把这个按在疤痕上。”
陈默接过牌子,刚碰到手腕的疤,牌子突然发出金光,疤痕里传来“咔”的一声轻响,像是锁开了。
与此同时,黑雾再次涌进来,这次更浓,里面竟伸出无数只黑色的手,抓向林薇的后背!
“小心!”
陈默下意识伸手去拉林薇,左手腕的疤痕突然裂开,一道银色的光从里面窜出来,凝成了一把短短的刃——不是铁做的,是光,带着刺骨的凉意。
他没学过用刀,但手臂却像有自己的意识,光刃划过,那些黑色的手瞬间被斩断,落在地上化作黑雾消散。
黑雾里的红眼睛发出愤怒的尖叫,转身想逃,林薇却甩出一根银色的锁链,缠住了它的影子,“想跑?
青山的门,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锁链收紧,红眼睛在黑雾里挣扎,慢慢显露出原形——那是个没有身体的影子,只有一颗布满血丝的头,嘴里长满了尖牙。
“守印者的后代……居然醒了……”它嘶吼着,身体开始融化,“天要黑了……所有的门都会开……你们都得死……”最后一个字说完,影子彻底化作黑雾,消失在门缝里。
林薇松了口气,擦了擦嘴角的血——刚才影子挣扎时,有黑雾溅到了她的脸,皮肤正“滋滋”冒白烟。
陈默看着手里的光刃,又看了看墙上还没消失的红色符号,终于开口:“这里不是精神病院,对吧?”
林薇点头,走到墙边,用手摸了摸那些符号,符号瞬间褪去,露出后面的白墙。
“青山是‘蚀神封印所’,所谓的病友,都是守印者的后代,或者是能看见‘蚀神’的人。”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陈默手腕的疤痕上,“你手腕的疤是‘守印钥匙’,老钟是上一任钥匙守护者,阿雅能画‘镇邪符’,我是这里的‘守门人’。”
陈默想起笔记本里记的那些“胡话”——老钟的“锁门”,是提醒大家守住病房的封印;阿雅的“挡东西”,是她画的符能镇住低级蚀神;护工老李说的“天要黑了”,是蚀神要突破封印的预兆。
“那‘忘忧水’?”
“是‘封忆剂’,”林薇的声音低了些,“有些守印者觉醒时会失控,只能用这个暂时封住记忆,等时机到了再唤醒。
但你不一样,你的钥匙是最特殊的,必须保持清醒。”
十二点的钟声突然从走廊尽头传来,不是医院的钟,是老钟之前敲的那种搪瓷杯的声音。
老钟从床角站起来,脸上没了刚才的恐惧,眼神变得清明:“小娃,恭喜你,终于醒了。”
阿雅也跑了进来,手里拿着新画的符,“现在,该学怎么‘斩神’了吧?”
陈默低头,看着手里慢慢消失的光刃,手腕的疤痕恢复了银色,却不再发烫。
窗外的风停了,灯也恢复了正常,墙上的暗黄依旧,消毒水味还在鼻尖,但一切都不一样了。
林薇拿起地上的银色牌子,递给陈默:“从今天起,704的门由你守。
每天午夜十二点,蚀神会来试门,你要学会用钥匙的力量,守住这里——守住青山,就是守住外面的世界。”
陈默接过牌子,牌子上的符号在他掌心发烫。
他翻开笔记本,最后一页空白处,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字,是他自己的笔迹,却不是他写的:“当钥匙觉醒,守门人会指引你,病友是你的同伴,而蚀神,是你必须斩断的噩梦。”
走廊里的钟声敲到了第十二下,老钟开始收拾地上的搪瓷杯碎片,阿雅在墙上画着新的符,林薇站在门口,望着外面的黑暗。
陈默走到窗边,看向青山精神病院的大门——那里,隐约有红色的眼睛在闪烁,像无数双盯着猎物的眼睛。
他握紧了掌心的银色牌子,知道从今天起,他不再是704病房的病人陈默,而是青山封印所的守印者,是要在精神病院里,学会斩神的人。
而笔记本里,那些曾经的“胡话”,此刻都成了他必须记住的,关于生存的准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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