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嘶哑低沉,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和冰冷,像毒蛇一样骤然划破林间的静谧,钻进林恩的耳朵。
林恩浑身猛地一僵,刚刚燃起的那点微末决心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冻碎。
他骇然转头,只见不远处一棵古树的阴影下,不知何时倚靠着一个全身笼罩在灰黑衣袍中的人影,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他。
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完全没有察觉!
恐惧本能地攥紧了他的心脏。
他现在这具身体虚弱不堪,手无缚鸡之力,对方能悄无声息地接近,若要杀他,易如反掌。
蒙面人似乎看穿了他的恐惧,发出一声短促而刺耳的嗤笑:“怎么?
刚才不是还在大言不惭,要换个活法?
现在连话都不会说了?”
林恩的心脏狂跳,血液冲上头顶又迅速冷却。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方没有立刻动手,意味着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颤抖,声音依旧沙哑:“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
蒙面人慢条斯理地站首身体,缓步从阴影中走出。
他身形并不高大,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每一步都像踩在林恩的心跳上。
“重要的是,一个被家族像垃圾一样丢出来的废物,一个连真气都无法感应的蝼蚁,在这里对着泥土发狠,扬言要换个活法……真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他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向林恩(以及这具身体原主)最深的痛处。
林恩的脸颊肌肉抽搐了一下。
屈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既是原主残留的情绪,也是他此刻真切的感受。
但他死死咬住牙关,现代社会的经历让他学会了在极度劣势下隐藏真正的情绪。
他知道,此刻露出任何怯懦或愤怒,都只会让对方更加肆无忌惮地践踏。
他沉默着,只是用那双刚刚经历死亡与重生、还带着一丝迷茫却己开始凝聚韧性的眼睛,紧紧盯着蒙面人。
蒙面人走到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眼神里的讥讽更浓:“不甘心?
愤怒?
觉得命运不公?
可惜,这世界就是如此。
没有天赋,就是原罪。
你的血脉,你的出身,注定你只配烂在泥里。
认命吧,废物就该有废物的觉悟,像你现在这样苟延残喘,或许还能多活几天。”
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打在灵魂上。
林恩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伤口里,剧烈的刺痛让他保持清醒。
他忽然抬起头,迎着对方冰冷的目光,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所以呢?”
蒙面人眼神微动,似乎没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
“你说这些……”林恩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平稳了许多,“是想看我痛哭流涕?
还是跪地求饶?
或者干脆自我了断,证明给你看,我确实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他顿了顿,缓慢而艰难地用手支撑着树干,试图站稳身体,尽管双腿还在发软。
“我的命,是捡来的。”
他盯着蒙面人,一字一句地说道,“烂在泥里,还是能多活几天……那都是我的事。
就不劳阁下……费心点评了。”
他没有咆哮,没有反驳对方的贬低,甚至承认了自己的不堪。
但这种近乎光棍的、带着一丝滚刀肉似的平静,反而让那种纯粹的嘲讽有些无处着力。
蒙面人沉默了,那双露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他上下打量着林恩,仿佛在重新评估这个传说中的废物。
眼前的少年,狼狈不堪,虚弱无力,眼神却有种奇怪的沉静,一种不像他这个年纪和处境该有的……死过一次之后的漠然。
片刻后,蒙面人忽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哼。
“牙尖嘴利。”
他冷冷道,“就是不知道,你这点可怜的硬气,能撑到几时。
这后山,可不是给你这种废物玩沉思的地方。”
说完,他竟不再多看林恩一眼,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融入了旁边的树影,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林恩独自一人,背靠着粗糙的树干,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地浸湿了后背,心脏咚咚咚地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
他大口喘着气,缓解着那几乎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蒙面人的话像冰水,浇灭了他刚刚燃起的火热念头,却也让那火星在灰烬中变得更加清晰和冰冷。
对方说的没错。
这个世界很危险,他的处境糟糕透顶。
空有决心,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可笑又可怜。
但是……林恩缓缓抬起手,看着手背上己经凝结的血痕和泥土。
“我的命,是捡来的。”
他再次低声重复这句话。
蒙面人的出现和羞辱,没有让他崩溃,反而像一块磨刀石,意外地将他那点模糊的决心磨得更加锐利,也更加现实。
换活法,不是靠喊口号。
在这武道为尊的世界,首先,得想办法……活下去。
他看向蒙面人消失的方向,眼神深处,最后一丝迷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警惕和一丝被深深掩藏的狠厉。
然后,他转过身,拖着酸痛虚弱的身体,一步一步,艰难地向着与蒙面人消失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需要水,需要食物,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理清脑海里的记忆,弄明白这个“明月大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第一步,是先活过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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