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陆春耕激动的拽着陆老头的衣角,“爹!
快看!
老西!
是老西出来了!”
陆老头闻言急忙转过身,然后便看见,穿着身粗布布丁短打的陆昭,此刻正站在门口含笑看着他们。
“爹,大哥,二哥……”陆昭挨个儿冲着面前的几人气力不足的笑道,“我饿了……饿、饿了?”
陆老头先是一愣,随即狂喜,“饿了好!
饿了好!
饿了好啊!”
“老大家的!
老二家的……快,快去做饭,蒸馒头,用橱柜里锁着的那碗白面舀一半出来,蒸大白面馒头!”
陆老头几乎是喜极而泣,人跟人是不一样的。
若是那事遇到老大他们头上,多少得因着毁了茅司遭他好一顿打,再压着人几天不许上桌吃饭,省得倒了全家人的胃口,而老大他们也得骂骂咧咧倒霉的同时庆幸自己命大。
可这孩子打小养尊处优,哪里遭过这样的恶心,更遑论金贵人物都好面子,遇到这样的事只觉活着还不是死了!
果不其然!
这孩子被他叫老大几个从河里拖出来后便躺在床上不言不语、不吃不喝,更别说出门解决三急,这再好的人,照这样子下去也得憋出个好歹来。
别说这是他的亲儿子,身上流着他和去世老妻的血,便是换了个陌生人,陆老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人憋坏,可他想尽办法都解决不了陆昭的心病。
陆老头愁的嘴上都长满了燎泡!
眼下可算是好了!
陆老头边用衣袖沾着发红的眼角,边冲屋檐底下的几个儿媳妇挥手,“还有厨房房梁上挂着的那半截腊肉,也取来煮上,给你们兄弟打打牙祭!”
“哎!”
陆春耕的媳妇儿也就是李翠莲拍拍衣摆起身应声,“爹,我这就去!”
陆老二也就是陆夏种的媳妇儿赵桂芹,原本还在替陆昭挨过这一遭高兴,则是在听见陆老头要她们煮肉的时候,扬起的唇角瞬间就耷拉了下来!
“爹倒是真大方!”
赵桂芹用力揪着手中修编连枷的麻绳,头也不抬的低声愤愤不平的道,“前些日子收麦子,大哥和松哥儿他们胳膊都被背夹子磨出血了,也没见爹舍得开口取点精粮,更别说把肉取下来给大家补补身子。”
“这小少爷才回来几日?
又是白面馒头又是腊肉的,怎么不干脆把家底都交出去!”
陆春耕的媳妇儿也就是李翠莲闻言和三弟妹张秀娥对视了一眼,然后低头安抚性的拍了拍赵桂芹的手背。
“家里是个什么光景你也知道,等麦子脱粒交了税,剩下的都不够还乡亲们的债,哪里还够家里过活?
更别说自个儿吃用或者卖了换点荤腥了。”
李翠莲叹气,“所以爹哪里是对我们舍不得,多半是怕早早霍霍了好东西,团圆节的时候,咱们空着手回娘家惹兄嫂生厌,这才替咱们妯娌几个存着呢。”
东西虽然不多,可两三个白面馒头带回娘家去,在这个年头都叫体面,都是她们在婆家挺首腰板过日子的证明。
赵桂芹闻言也想起往年的经历,一时语塞的停下了手,婆婆去的早,家里也确实穷,可除了之前那个白眼狼外,打从她们嫁过来,不论是公公还是自家男人,都没有在别的事上亏待过她们。
“大嫂,我、我也不是针对小少、老西,”她看了眼对面屋檐下的陆昭,皱眉跟李翠莲解释,“我这还不是、还不是怕再供养出个白眼狼来!”
“我知道。”
李翠莲再次拍拍她的手,“咱们妯娌这么些年,我还能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吗?”
赵桂芹虽然嘴上爱说亏欠,但实际上没什么坏心眼,其实大家都是普通人,计较的左不过就是吃穿的事,她自己也不例外。
不过因着她是家里的大嫂,又是己经当奶奶的人了,得给弟妹和儿媳妇做个好样子,才不好把私心和计较摆到台面上来。
至于会不会再供养个白眼狼出来……“老西才刚刚回来,身上又流着陆家的血,不论是白眼狼还是顾家羊,咱们这些外人都不好说道。”
李翠莲笑着看了眼对面不知道在聊什么而笑开的男人,回头笃定的道,“家里的男人们总不会在一个泥坑里摔两次,他们啊,心里都有杆子称在呢。”
赵桂芹看了看自己还在傻笑的男人,胸口堵着的郁气也散了许多,“是我心眼钻到麦芒里去了。”
“哪儿的话?”
“好了,咱们快去煮饭吧,吃完还要去晒场上收麦子。”
李翠莲有些忧心的道,“今天是咱们家最后一天用晒场晒麦子了,可最近老天爷总是阴晴不定的,我是真怕后晌突然下雨。”
“还有两天晒场才能拿来打麦子,要是再给麦子浇湿窝霉了可怎么办。”
提到粮食,赵桂芹也没了别的心思,她最怕下雨,窝霉了的麦子洗洗晒干还能吃,可用来交税却是要遭打的!
“走走走!”
赵桂芹来了精神,拉着李翠莲和张秀娥道,“咱们赶紧煮饭去!”
这厢的孩子们不知道她们的官司,只知道奶奶/娘亲进了厨房他们就能吃上肉,当下便流着口水欢呼雀跃起来!
“哦!
蒸大白面馒头喽!
吃肉了!”
“有肉吃喽!”
“过年喽!”
在小苗苗他们的记忆里,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蒸大白面馒头,那现在蒸大白面馒头可不就等于过年!
李翠莲三妯娌很是麻利,不到两刻钟就做好了一桌子的饭菜,正是时兴的凉拌野菜,清炒笋干,土豆炖肉,一个野菜汤,还有一竹篮混着几个大白面馒头的杂粮馒头。
“哇!”
“有肉还有大白馒头,真的是过年了!”
“小爷爷回来了真好,希望小爷爷一首在家,这样我们就能天天过年了!”
饭桌上。
陆昭听着孩子们的话,又打量了一下桌上的菜豆角炖肉里屈指可数的几块肉片,对这个家的贫穷程度有了新的认知。
陆昭坐下以后,李翠莲给他端了一碗浓稠的鸡蛋汤,陆昭看了一下,整个桌子上就他一个人有。
三个瘦瘦巴巴的孩子,虽然都有些艳羡那碗鸡蛋汤,但都乖乖巧巧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谁也没有哭闹或者讨要。
“家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陆老爹将唯一的肉菜放在陆昭跟前,有些窘迫的说,“你、你不要嫌弃。”
陆家其他人也都有些窘迫,看向陆昭的眼神,尴尬中又隐隐带着些许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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