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黎在苹果园的草垛上醒来,露水正顺着麦秸尖滴落,在他灰紫色的翅膀上凝成水珠。
“早啊!”
苹果嘉儿扛着锄头走来,帽檐沾着晨雾,“看你天天蜷草垛,咋不找个正经地方睡?”
墨黎下意识把翅膀往后拢了拢。
布包里幼崽给的那块能量碎片硌着肋骨,像个沉默的警告。
他这几天在镇子边缘游荡。
白天帮珍奇分拣布料边角料,傍晚蹲图书馆窗台看紫悦翻书,夜里缩回草垛——他需要‘临时巢穴’,却不敢有‘固定的地方’。
像虫巢里那些边缘者,永远保持‘随时消失’的警觉。
“我……熟悉环境。”
他扯了扯旧布包带子,蹄尖碰到里面半块啃剩的苹果派。
碧琪昨天硬塞的,甜香混着面粉暖意。
苹果嘉儿放下锄头蹲下,帽檐下眼睛闪闪的:“熟悉到能闭眼摸到甜苹果园地窖了吧?”
她戳戳墨黎翅膀,“别装啦。
小马谷不养闲人,但也不留没窝的孩子。”
墨黎翅膀一抖,正想找借口,身后炸开一串粉色身影。
“建房子!
建房子!
建房子!”
碧琪蹦到他面前,“苹果嘉儿说你睡草垛!
这不行!
我们要给你建超~酷的房子!”
没等墨黎反应,紫悦和其他小马己经围过来。
“这块缓坡地形不错……得了吧!”
云宝降落,翅膀带起的风吹乱紫悦鬃毛,“房子要够高够酷,能让我从屋顶俯冲!”
“可、可是……”柔柔小声说,“要不要问问墨黎喜欢什么样?”
所有目光突然聚焦墨黎身上,像聚光灯打中舞台阴影。
他张了张嘴。
“我不需要我只是暂住”的话堵在喉咙。
她们期待的模样,与墨黎影响里虫巢永远冰冷的石壁形成了对比——那里从没有“喜欢”,只有“应该”。
“我……”他深吸气,翅膀不自觉展开一点,“知道一个地方。”
与此同时,邪茧半躺王座上,看着水晶球画面:“他们要给我的特工盖房子?”
她啃了口情绪脆片,“有意思。”
一只幻形灵小心翼翼问:“要不要阻止……急什么?”
女王眯眼,“正好看看小马们把爱浪费在哪儿了。”
……墨黎带她们去苹果园与森林交界的缓坡。
坡上长满没膝三叶草,白花星星点点。
风一吹,露出藏起来的蒲公英。
远处能见苹果园红屋顶,转身又能隐入森林浓绿。
“这儿背风向阳排水好。”
苹果嘉儿用锄头柄敲敲地面,“打地基合适。”
“而且够隐蔽。”
墨黎小声补充——这是他勘察的最佳藏身点,便于观察小马谷,族群突袭时也能快速撤离。
可说出这话时,他突然希望这理由永远用不上。
建房子的进度像吸饱水的种子,飞快生长。
墨黎抱着一摞捡来的浅灰石板回缓坡时,这里己热闹非凡:苹果嘉儿和麦托什打地基,云宝叼麻绳架横梁,珍奇对着一堆布料皱眉念叨“至少得有块像样窗帘”,碧琪在草地上蹦跳,把野花插进土坑当标记。
“这些石头……”珍奇嫌弃地用蹄尖碰石板,“太粗糙了,配不上你翅膀。”
“这样挺好。”
墨黎蹲下,用蹄子抚摸石板青苔纹路,“和周围一样,不容易被发现。”
“发现?
谁要发现?”
碧琪跳进土坑溅了满身泥,“这是你家!
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儿住着超酷的墨黎!”
墨黎蹄子顿了顿。
或许……就这么过下去也不错。
碧琪带来三叶草清香,拂过温柔的惆怅。
动工的日子像滚下坡的苹果,飞快又热闹。
……墨黎的房子一点点从土里长出来。
外墙用他捡的浅灰石板砌成,苹果嘉儿帮他把石板敲圆润,“这样不会磕着”。
屋顶是云宝砍来的木头。
东侧小棚是紫悦找的旧帐篷布搭的。
西侧野蔷薇是柔柔移栽的,带刺却开淡粉色花。
屋里简陋但温馨。
苹果嘉儿搬来旧麦秸垫,“比硬板床舒服”;碧琪塞来毯子;紫悦带来凳子;珍奇放上丝绒靠垫,“坐这儿看书,别总蹲地上”;柔柔的羽毛笔插在墨瓶里摆窗边,风一吹就轻轻晃。
……竣工那天傍晚,夕阳把天空染成昏黄。
墨黎的房子藏在缓坡上,像块被风磨圆的石头,嵌在青苔与蕨类中间。
没有彩虹屋顶,没有蕾丝窗帘,连“房子”轮廓都模糊——外墙是浅灰石板,缝里爬满野生常春藤,屋顶盖木板,远看像座自然隆起的小丘。
只有走近,才发现石板间隙漏出的微光,像藏在草叶里的萤火虫。
风穿过东侧帆布,簌簌作响,像谁在轻轻哼唱。
屋顶燕麦草带阳光味,屋里书散油墨香,麦秸垫软乎乎,连那块斜倚的木门,都透松木温和。
……小马们收拾工具准备离开时,碧琪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油漆桶:“差点忘了这个!”
她蘸红色油漆,在门旁石板画了个大笑脸,“新家都要欢迎记号!”
苹果嘉儿跟着用蹄子蘸棕色油漆,按了个清晰蹄印;云宝画了道彩虹和闪电;紫悦用魔法画了一颗星星;珍奇犹豫一下,画了个小宝石;柔柔把沾露水的叶子印旁边,留下淡淡绿痕。
墨黎看着她们动作,突然捡起烧黑木炭,在最角落画了个简单翅膀轮廓,是幻形灵的翅膀,模糊不清却没伪装。
小马们安静看他画完,没人问那是什么意思。
苹果嘉儿拍拍他肩膀:“画得挺好。”
暮色漫过新漆墙面,七道影子交叠成模糊轮廓又慢慢分离。
小马们陆续离开。
墨黎站屋檐下,看她们背影消失暮色里,手里还攥着珍奇塞的蜡烛——“夜里黑,别总摸黑”。
他触摸带着油漆味的涂鸦,指尖拂过苹果嘉儿的蹄印、云宝的彩虹、自己画的翅膀。
蹄子突然开始发颤。
他蹲在门旁石板前,蹄尖还停在自己画的翅膀轮廓上——线条边缘,不知何时沾了点粉色油漆,碧琪画笑脸时溅过来的,像给冰冷翼尖缀了颗梦幻的糖。
风从西侧蔷薇丛钻进来,卷着淡粉花瓣,轻轻落他鼻尖。
他没像往常那样下意识偏头躲开,只眨眨眼,看花瓣顺鼻梁滑下去,落蹄子上。
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发现,眼眶发烫。
他捂脸,蹄尖透过指缝露出点灰紫色毛,沾着湿意。
远处传来碧琪笑声,大概在果园追蝴蝶。
墨黎放下蹄子,看石板上涂鸦在暮色里慢慢模糊,眼眶里的雾却散了,留下点清亮的光。
他对着那片乱糟糟痕迹,轻轻说了句“谢谢”,声音轻得只有风听见。
风卷着这句话,吹过蔷薇丛,吹过帆布棚,吹进屋里,落树桩上的丝绒靠垫上,像给这份陌生感动盖了个温柔章。
邪茧盯着水晶球里墨黎湿润的眼睛,蹄子捏紧水晶球:“这蠢货...居然哭了?”
旁边的队长小声问:“要召回吗?”
“不。”
女王复杂的表情一闪而过,随后露出邪恶的笑容,“让他继续...等找到爱意核心,我会亲自收网。”
但水晶球熄灭前,映出她盯着墨黎翅膀涂鸦深深的复杂。
……建造不是堆砌砖石,是把‘我’凿成榫,你磨成卯,在碰撞里长出彼此凹槽。
这些笨拙、不完美的瞬间,像榫卯一样,把她们牢牢扣在一起。
家不是完美的堡垒,是那些‘你扶桩我敲锤’的瞬间,是石板上歪扭却闪光的我们。
他看着屋里带朋友们气息的物件:珍奇的丝绒窗帘被风吹得鼓起;柔柔的干花在月牙窗下轻晃;树桩上的书翻开,书页里夹着她捡的羽毛。
这里没有虫巢精心设计的“效率”,却处处都是“我爱着你”的痕迹。
所谓背叛,不是辜负谁的期待,是辜负心里那道正在生长的光……女王命令、虫巢法则、掠夺本能……这些曾像锁链捆他的东西,此刻在月光下显得模糊。
他想起幼崽递来的能量碎片,想起紫悦被风吹乱的书页,想起柔柔蹲泥里给他找材料的样子。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温暖,早己在心里长成参天大树。
这栋嵌在岩石里的小房子,就是树的年轮,清晰记录每一次生长的痕迹。
暮色把最后一缕金辉泼在缓坡上,三叶草影子被拉得老长,像谁铺开半透明金线毯。
风倦了,卷着最后一片蒲公英绒毛,轻轻落墨黎翅膀上,没引起丝毫颤动——他的翅膀舒展着,灰紫色羽毛在暮色里泛柔光,藏在小屋的阴影里,像收起所有锋芒。
远处苹果园炊烟歪扭升向天空,和淡粉云霞缠一起;野蔷薇花瓣被晚风拂落,贴石板墙滑进屋里,在他脚边堆成小小粉堆。
墨黎抬蹄接住一片旋转落叶,叶脉在掌心投下细碎影,像虫巢里从未见过的温柔纹路。
那些关于“任务掠夺”的硬壳,在此时暮色里晕染出丝丝痛苦。
他听见自己心跳,和晚风穿过帆布的簌簌声、远处小马们笑声,融成同一支调子。
宁静不是空无,而是被许多细微的暖,轻轻托着的感觉。
月光透过帆布缝隙洒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碎银斑。
墨黎舒展翅膀,翼膜在月光下泛淡淡紫,没有伪装,没有紧绷,像终于找到栖息地的鸟。
虫巢阴影仍在远方盘旋,布包里的能量碎片还在提醒他的使命。
但此刻,他看着屋里带小马们温度的物件,突然不那么害怕了。
有些墙一旦筑起,就再也关不住光。
而他心里的那道光,己从石缝里钻出来,正沿着野蔷薇藤蔓。
月光透过月牙窗洒在屋子上,墨黎的翅膀舒展成最放松的弧度。
他走到门前,推开那块松木,风带苹果花香涌进来,野果核链子叮当作响,像唱一首细碎的歌。
虫巢阴影仍在远方游荡,但此刻,他握着小马们递来的接受,知道有些墙一旦筑起,就再也关不住光。
石板缝里的常春藤正在抽新芽,野蔷薇枝条己悄悄搭上墙角,而他心里那道关于‘归属’的裂缝,正被这些带温度的瞬间,一点点填满,长成再也无法割舍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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