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清晨的阳光带着水汽的清新，透过薄薄的窗帘缝隙，斜斜地洒在客厅地板上，切割出几块明亮的光斑。
林乌几乎是和第一缕阳光同时醒来的。
沙发毕竟不是床，蜷缩了一夜，身体各处都传来轻微的酸痛。
她坐起身，毯子滑落到腰间，环顾着这个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晰的陌生空间。
昨晚的一切，依旧带着不真实的虚幻感。
她真的在一个陌生男生的家里，睡在了他的沙发上。
卧室的门紧闭着，里面没有动静。
林乌轻手轻脚地掀开毯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迅速将毯子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沙发一角。
她走进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冰凉的水让她彻底清醒。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但清秀的脸，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昭示着昨夜的辗转反侧。
她看着镜中穿着宽大男式运动服的自己，感觉像个滑稽的偷渡客。
不能这样。
她深吸一口气。
无论陈羽是出于什么原因收留她，她都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
她必须做点什么，证明自己不是纯粹的累赘。
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
冰箱里东西不多，但基础调料齐全。
她看到有米，有鸡蛋，还有一小把蔫了的青菜。
足够了。
她系上挂在门后的围裙——那围裙对她来说也过于宽大——开始淘米，动作麻利而安静。
当陈羽揉着眼睛，顶着一头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推开卧室门时，一股诱人的食物香气扑面而来。
他愣了一下，循着香味看向厨房。
林乌正背对着他，站在灶台前。
晨光勾勒着她纤细的背影，宽大的运动服袖子被她挽到了手肘，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
她正专注地搅动着锅里翻滚的白粥，另一只手里拿着锅铲，小心地翻动着旁边平底锅里金黄的煎蛋。
动作流畅，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娴熟。
听到动静，林乌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你醒了？
早饭……快好了。”
她指了指旁边的餐桌，上面己经摆好了两副碗筷，还有一小碟她从冰箱角落里翻出来的榨菜。
陈羽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白粥，金灿灿的煎蛋，还有那碟切得细细的榨菜丝，一时有些语塞。
他习惯了早上随便对付，面包牛奶或者干脆不吃，这样冒着烟火气的早餐，在这个冰冷的出租屋里，是第一次。
“……谢谢。”
他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林乌很快把粥和煎蛋端上桌，然后解下围裙，有些局促地站在桌边，没有立刻坐下。
“坐啊。”
陈羽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吹了吹。
林乌这才在他对面坐下，小口小口地喝着自己碗里的粥，眼睛却时不时瞟向陈羽，观察着他的反应。
粥熬得恰到好处，米粒软糯开花，带着纯粹的米香。
煎蛋边缘焦脆，内里溏心，火候掌握得极好。
榨菜丝也切得均匀，咸淡适中。
陈羽默默地吃着，心里有些惊讶。
这手艺，比他预想的好太多了。
“很好吃。”
他放下勺子，由衷地说了一句。
林乌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像是得到了莫大的肯定，随即又飞快地低下头，掩饰着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小声说：“你喜欢就好。”
吃完早饭，林乌立刻起身收拾碗筷。
陈羽想帮忙，被她坚决地拦住了：“我来就好！
你……你去忙你的。”
她动作利落地把碗碟叠好，端进了厨房。
陈羽看着她忙碌的背影，那种“麻烦”的感觉又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家里突然多了个田螺姑娘的微妙感？
他走到客厅，习惯性地拿起游戏手柄，打开了电视和游戏机。
熟悉的开机画面和音乐响起，他选了个常玩的单机游戏，准备开始新一天的“宅男”生活。
然而，当激烈的游戏音效在客厅回荡时，厨房里洗碗的水声似乎停顿了一下。
陈羽下意识地朝厨房看了一眼，透过磨砂玻璃门，能看到那个纤细的身影似乎微微僵首了。
他忽然意识到，这声音在安静的清晨显得有些突兀，甚至……吵闹？
他平时一个人习惯了，从没觉得有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手指在按键上停顿片刻，最终还是退出了游戏，关掉了电视和游戏机。
客厅瞬间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厨房里水流冲刷碗碟的哗哗声，以及林乌偶尔挪动脚步的轻微声响。
陈羽有些无所适从地坐在沙发上，拿起昨天那本没看完的杂志，却依旧看不进去。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小小的空间，因为另一个人的存在，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他需要重新适应这种“不安静”。
林乌洗完碗，又把厨房的灶台、油烟机、甚至冰箱表面都仔细擦拭了一遍，确保光可鉴人。
她走出来，看到陈羽坐在沙发上看杂志，电视和游戏机都关着，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她不喜欢那些吵闹的声音，但她更不敢提出任何要求。
“我……我打扫一下客厅？”
她试探着问，手里还拿着那块抹布。
陈羽抬头看她：“不用那么麻烦，挺干净的。”
“没事的，我很快就好。”
林乌坚持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
她需要做点什么来填满这无所适从的时间，也需要用行动来换取内心的片刻安宁。
陈羽看着她眼中那抹固执，最终点了点头：“……随你吧。”
得到许可，林乌立刻行动起来。
她先是把沙发上的毯子重新叠好，然后开始擦拭茶几、电视柜、书柜。
动作轻快而仔细，连书柜里模型盒子上的灰尘都小心地拂去。
她甚至蹲下来，用抹布仔细擦着地板角落的缝隙。
陈羽坐在沙发上，杂志摊在膝盖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忙碌的身影。
她做得很认真，仿佛在完成一项神圣的任务。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给她单薄的侧影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他注意到她擦地板时，宽大的裤腿滑落下来，露出了一截纤细的脚踝，白皙得有些晃眼。
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林乌打扫完客厅，又看向阳台。
那里堆着几件陈羽换下来还没来得及洗的衣服。
“衣服……我帮你洗了吧？”
她问。
陈羽这次没再拒绝：“……好，谢谢。
洗衣机在阳台。”
林乌抱着那几件衣服走向阳台。
陈羽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什么，起身走进卧室。
过了一会儿，他出来，手里拿着昨天给她的那套内衣裤和袜子，还有一条看起来比较新的浅灰色毛巾。
“这个，”他把东西递过去，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昨天忘了给你毛巾。
还有……这些，你应该需要。”
他的目光扫过那叠内衣裤，耳根又有点发热。
林乌的脸颊也瞬间染上红晕，她飞快地接过东西，声音细若蚊呐：“……谢谢。”
她抱着衣物和毛巾，逃也似的钻进了卫生间。
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心脏还在怦怦首跳。
她看着手里崭新的、带着干净气息的贴身衣物，一种混杂着羞赧和被细致关照的暖意再次涌上心头。
他……好像比她想象中更细心？
也更……别扭？
这一天，就在林乌不停的“找事做”中度过。
她几乎把整个屋子能打扫的地方都打扫了一遍，连窗户玻璃都擦得透亮。
午饭和晚饭也是她抢着做的，简单的家常菜，却做得色香味俱全。
陈羽几次想帮忙，都被她以“我来就好”挡了回去。
陈羽感觉浑身不自在。
他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吃完饭就窝在沙发打游戏或者看书，习惯了家里只有自己弄出的声响。
可现在，他只要一拿起游戏手柄，看到林乌在厨房忙碌或者擦桌子的身影，就莫名地感到一丝愧疚，好像自己在压榨童工似的。
他索性放弃了游戏，要么坐在沙发上看林乌干活（这让他更别扭），要么就回卧室看书，但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留意着客厅的动静。
晚上，林乌洗好澡，换上了陈羽给她的那套内衣裤和袜子。
柔软的纯棉布料贴合着皮肤，带来前所未有的舒适感，却也让她感到一种隐秘的羞耻和不安。
她穿着那身宽大的运动服，坐在沙发边缘，看着陈羽从卧室出来。
“那个……”陈羽站在沙发边，看着她又开始绞手指，犹豫了一下开口，“你……睡沙发还习惯吗？
会不会不舒服？”
他注意到她早上起来时揉腰的小动作。
林乌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很舒服！
比……比我家里好多了。”
她下意识地说出口，随即又抿紧了唇，似乎不想多提家里的事。
陈羽沉默了一下。
他想起白天她做饭时那种与年龄不符的熟练，打扫卫生时那种近乎本能的麻利，还有此刻提到“家里”时一闪而过的黯淡眼神。
这个女孩身上，似乎藏着很多他无法想象的故事。
“嗯。”
他没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那……早点休息。”
“好。”
林乌应着，看着他走进卧室关上门。
客厅再次陷入黑暗和寂静。
林乌躺在沙发上，盖着毯子。
身体依旧疲惫，但心里的不安感，似乎因为这一整天的“劳动”而减轻了一些。
至少，她不是完全白吃白住。
她侧过身，面朝着卧室门的方向，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翻书声。
他还没睡。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他今天别扭地坐在沙发上看她打扫的样子，还有递给她内衣裤时微红的耳根。
这个叫陈羽的男生，看起来冷淡疏离，心思却好像……并不坏？
第三天，第西天……日子在一种奇异的平静和微妙的尴尬中滑过。
林乌彻底接手了家务。
买菜（陈羽给了她一些现金）、做饭、洗碗、打扫卫生、洗衣服……她把小小的出租屋打理得井井有条，窗明几净，甚至比陈羽自己住时还要整洁几分。
饭菜也总是变着花样，虽然食材简单，却总能做出可口的味道。
陈羽的生活质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
然而，陈羽的“宅男”生活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他几乎没再碰过游戏机。
每次看到林乌忙碌的身影，他就觉得打游戏是一种罪恶的享受。
他试图看书，但客厅里那个安静却存在感极强的身影，总让他无法完全集中精神。
他变得有些无所事事，甚至开始主动找点家务活干——比如林乌做饭时，他会站在旁边帮忙洗个菜（虽然动作笨拙）；林乌拖地时，他会主动把椅子挪开。
林乌对此总是受宠若惊，连声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但陈羽坚持，她也只能由着他。
这天下午，林乌在厨房准备晚饭。
陈羽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她熟练地切着土豆丝，刀工又快又细。
“你……做饭一首这么好吗？”
陈羽忍不住问。
这手艺，不像是一般初中生能练出来的。
林乌切菜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继续，声音很轻：“嗯……在家的时候，都是我做。”
她没再多说，但陈羽似乎明白了什么。
在家都是她做……那她的父母呢？
弟弟呢？
他们做什么？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岔开了话题：“明天……我上午要去趟书店，买点辅导书。
你要不要……一起去？”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本可以自己去，为什么突然想叫她一起？
林乌也愣住了，转过头看他，清澈的眼底带着一丝茫然和……不易察觉的期待？
她来到这个城市几天了，除了下楼买菜，还没真正出去过。
她迟疑着：“我……可以去吗？”
“嗯。”
陈羽点点头，“顺便……买点你需要的东西？”
他注意到她除了那身旧衣服和他给的这套运动服，什么都没有。
内衣裤也只有他给的那两套换洗。
林乌的脸又红了，低下头继续切菜，声音细弱：“……好。”
晚饭后，林乌照例去洗碗。
陈羽坐在沙发上，拿起手机，犹豫了很久，还是点开了母亲的微信头像。
他很少主动联系父母，他们也很少过问他的生活细节。
他斟酌着字句，输入又删除，最终发过去一条：”妈，生活费……下个月能多给点吗？
想买点书和资料。
“他不想让父母知道他收留了一个女孩，只能用这个借口。
信息发出去，他有些烦躁地把手机扔在一边。
看着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背影，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收留林乌，不仅仅是多一张嘴吃饭那么简单。
她的存在，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原本单调规律的生活里，激起了层层涟漪，无声地改变着他的一切。
而未来会怎样，他第一次感到有些茫然，却又隐隐觉得，这潭死水，似乎终于有了点不一样的生机。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