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浅从未听过那种奇怪的声响。
那不是雷声——雷声是从天穹滚落的怒吼,浑厚而威严。
方才那一声炸响,却像是从大地深处撕裂而出,尖锐、暴烈,震得他心口发麻,连牙根都酸了。
紧接着的光更是诡异,青白刺目,一闪即逝,将湿漉漉的树林照得妖异无比。
他僵在原地,心脏咚咚地擂着胸腔,几乎要跳出来。
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流进眼睛,又涩又凉,他却不敢抬手去擦。
那到底是什么?
山神发怒?
还是故事里那些能呼风唤雨、劈山断河的……仙人施法?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紧了他的西肢。
他该立刻掉头,离那声响越远越好。
可是,强烈的好奇心很快战胜了恐惧,他今天非要看个明白不可。
脚像是有了自己的主意,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死寂的源头挪去。
每走一步,胸口被踹中的地方就针扎似的疼一下,提醒着他刚才的遭遇。
银钱没了,他这副狼狈的样子回去,除了让家里人徒增伤心,还有什么作用?
一想到这里,他就什么都不怕。
空气中的味道变了。
不再是泥土和腐叶的清新气息,而是混进了一种呛人的焦糊味,还有一种冷冽的、让人头皮发麻的腥气。
拨开最后一丛湿淋淋的灌木,林浅猛地刹住脚步,倒抽了一口冷气。
眼前一片狼藉。
好几棵老树被齐腰斩断,断口焦黑,冒着丝丝白烟。
空地中央的泥土翻卷开来,形成一个浅坑,坑边的草叶上沾着暗红的、触目惊心的斑点。
一个人影面朝下倒在泥泞中,一动不动。
林浅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
那人穿着一身青色道袍,材质看起来比镇上王掌柜最好的绸缎还要光滑,此刻却撕裂多处,沾满了泥浆和血污。
他背朝天趴着,身形似乎很高大,但瘫软在那里,显得十分脆弱。
“喂!”
林浅声音发颤,隔得老远喊道,“大叔,你、你没事吧?”
没有回应。
只有雨打树叶的沙沙声。
他壮着胆子又往前挪了几步。
这下看得更清楚了——那道袍背部有一道可怕的裂口,边缘焦卷,下面的皮肉翻裂,深可见白骨,伤口周围的雨水都被染成了淡红色。
林浅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吐出来。
他从未见过这么可怕的伤势。
这人还活着吗?
话说回来,他是从哪里掉下来的?
树上?
山上?
还是……天上?
或许这人还有救……这里就自己一个人,要是不管的话,那人就死定了。
他不再犹豫,快步冲到那人身边,费力地想将他翻过来。
入手处一片冰凉,还沉得很。
他咬咬牙,手上换个位置,再次用力,总算让那人改成了侧躺的姿势。
一张中年人的面孔露了出来,面色灰败如纸,嘴唇泛紫,但眉宇间依稀能看出几分不凡的气度。
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坚持住!
我、我帮你止血!”
林浅手忙脚乱地撕下自己还算干净的里衣下摆,想往那可怕的伤口上按。
可那伤口太大了,而且边缘泛着一种诡异的青黑色,根本不是布条能堵住的。
他火急火燎,徒劳地试图按压,温热的血却不断从他指缝间渗出,混着雨水,怎么也止不住。
怎么办?
怎么办?
去镇上叫大夫?
可是自己又支付不起出诊费用……再说,来回的时间也太久了。
就在这时,那人猛地抽搐了一下,眼睛倏地睁开!
林浅吓得一屁股跌坐在泥地里。
那双眼睛锐利得惊人,完全不像一个垂死之人。
目光如实质般扫过林浅,带着审视和一种近乎野兽般的警惕,随即又迅速被巨大的痛苦和焦急淹没。
“小、小子……”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几乎被雨声掩盖。
他猛地抬起一只沾满泥血的手,铁钳般抓住林浅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你没灵力,是凡人?”
林浅吓得说不出话,只能拼命点头。
那人眼神涣散了一瞬,似乎强撑着最后一点清明:“我乃‘青云门’人士……遭奸人暗算……”他另一只手艰难地动了动,指向自己腰间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灰色布袋,又猛地咳出一口暗红的血。
“这个储物袋,绝不能……落于他们之手!”
他手指用力得几乎要掐断林浅的骨头,“你送至河阳城‘听雨轩’交给……苏掌柜,就说是‘青松’托付的……会有酬谢……”他的气息越来越弱,眼神开始涣散,却死死盯着林浅,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恳求和不甘。
“不好,迷踪阵被破了……他们很快会追来,快逃!
不然你也得……死!”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气音。
说完,他忽然抬起右手,食指指尖在林浅的眉心快速点了一下,然后抓着林浅的手猛地一松,脑袋无力地歪向一边,眼睛还圆睁着,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彻底没了动静。
这下应该救不活了……林浅浑身冰凉,瘫坐在泥水里,大脑一片空白。
青云门?
听雨轩?
苏掌柜?
青松?
每一个词他都听得懂,可是却极其陌生。
只有“青云门”略有耳闻,那是个历史悠久的修真门派,号称名门正派,也正是张家堡依附的靠山。
储物袋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那些所谓的“奸人”又是谁?
一大堆疑问都得不到解答。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尽快离开这里才是上策。
万一那些“奸人”追来了,看到自己在场,很可能会杀人灭口。
林浅浑身一个激灵,死亡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他看了一眼地上毫无生息的青松,又看了一眼他腰间那个沾满泥污的灰色布袋。
要不要拿?
如果一走了之,这事跟自己扯不上任何关系。
要是拿了,后患无穷。
可是,袋子里说不定有银子,那就可以拿去给母亲买药了!
反正,钱财对于一个死人来说,己经没有意义。
忽然,眉心感受到一股异样的压力。
他扭头望向天空的某个方向,那股压力越来越强烈。
虽然映入眼帘的都是乌云,其他什么都没有,却明确有一种令人不安的东西朝着这边飞速冲过来。
不好!
可能是追兵!
此地不宜久留!
他一咬牙,弯腰抓起那毫不起眼的布袋,转身就没命地扑进密林深处,甚至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树枝刮破了他的脸和衣服,他也浑然不觉,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
心脏快要跳出喉咙,冰冷的雨水和滚烫的汗水混在一起。
他不知道要去哪儿,只知道必须逃离尸体所在的位置,越远越好。
那个灰色的布袋紧贴着他的胸口,沉重又灼热,像一块烙铁,烫得他心慌。
——片刻。
尸体旁边出现两个穿着暗红色长袍的男子,其中一个人披头散发,满脸赤色,另外一个人戴着黑色面罩,遮挡下半边脸。
两人的周身笼罩着红光的半透明法力罩,挡住雨水,衣服上滴水不沾。
红脸男子在尸体上方伸出手,掌心发出一道红光,红光快速扫过尸体。
“死绝了。
储物袋不在身上。”
“掉哪里了?
莫非这家伙临死前故意藏起来了?”
“你问我我问谁啊?
分头去搜啊!
你去那边。”
“这雨雾天气影响神识,这怎么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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