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宋氏瞪大了眼睛,忽而头晕目眩,几欲昏倒。
“娘!”
“夫人!”
几人急急忙忙将宋氏扶到榻上。
阮芸筝替她一番施针,宋氏苍白的脸色这才恢复了些许红润。
“娘,您好些了吗?”阮芸筝问。
宋氏一滴泪垂落。
“有什么好不好的?欺君之罪,那可是要杀头的!只是……芸筝,你本不是我阮家人,趁着现在快些离开吧!”
“我不走!”阮芸筝坚定地说:“就算死,我也要跟父亲母亲哥哥死在一块!”
宋氏心中很是动容。
亲女儿为了区区军功不顾她的性命,养女却愿意甘愿陪全家赴死。
这亲的,还不如养的!
“早知如此,当初她刚生下来的时候,我就该将她溺死!”宋氏在这一刻,恨毒了阮琉筝。
原本她还对阮琉筝有些愧疚,此刻,所有的愧疚,都化成了恨意。
“娘,您先好好休息,别气坏了身子,我去帮您拿药,您得按时服药。”
宋氏想说不必了,但阮芸筝已然匆匆忙忙出去了。
她心下更为感动,转头吩咐失魂落魄的阮长筝。
“若陛下真要杀咱们全家,咱们就算是拼死,也要将芸儿摘出去!”
阮长筝回过神来,用力点头,保证道:“娘,您放心,我会拼死保护好芸儿!”
两人却不知,阮芸筝回了她的明月楼,便开始快速收拾包袱。
她又不是傻子,才不要给阮家人陪葬!
却在这时,丫鬟在外头报:“三小姐,大小姐回来了!”
阮芸筝脚一软。
来的竟如此之快!
正想着还来不来得及从后门逃走,却又听门外的丫鬟说:“大小姐是骑着马回来的,后面跟着的人还抬了数十箱东西,另有一辆宫里的马车,里头像是坐着什么贵人。咱们不像是要被治罪的样子。”
阮芸筝眉头微凝,将包袱一脚踢进了床底下。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另一边。
阮家三人也得知阮琉筝回来了,他们知晓自己逃不出皇帝的手心,逃也无处可逃,索性一起等死。
听到阮琉筝回来了,当即怒不可遏。
“她还有脸回来?!”
阮长筝更是愤怒地一把抽出身上的佩剑。
“我杀了她!!”
他的军功啊!
他心心念念的军功和无限光明的前途全都被阮琉筝毁了!
不将阮琉筝碎尸万段,无法泄他心头之恨!
阮长筝气势汹汹提着剑就往外走。
然而还没来得及踏出花厅,一只脚便一脚踹上了他的心口,整个人被踹飞出了数米远。
阮长筝只觉喉头一阵腥甜,下一秒便吐出了一口鲜血。
谁?!
是谁敢踹他!
阮长筝捂着胸口朝门口看去。
只见一张跟他有六七分相似的脸映入眼帘。
对方一身女将军戎装,腰上挂着一柄宝剑,明明是个女子,却气势凌厉,叫人望而生畏。
不是阮琉筝,又是谁?
“贱人!你敢踹我?!”
他顾不得自己胸口的疼痛,从地上爬起来就要朝阮琉筝冲过去。
却在下一瞬被琉筝身后的御前侍卫摁倒在地。
“你们、你们干什么?放开我!贱人!你想干什么?!”
阮长筝睚眦俱裂,偏偏被摁住身子,动不了分毫。
阮琉筝一双美眸冷得如同天上的幽月,毫无半点温度。
她红唇微动,只吐出一个字:“打。”
下一瞬,又有几个侍卫上前,握紧手中的棍棒就往阮长筝的腿上狠狠砸去!
只几下,阮长筝就被打得疼晕了过去。
琉筝心中“啧”了一声。
真是个废物!
前世她可是被打碎了膝盖骨都没晕过去。
“我的儿啊!都住手,都给我住手!”
阮老爷和宋氏终于如梦初醒,一个飞扑到阮长筝面前替他挡住棍棒,另一个则是快步来到阮琉筝的面前。
“孽女!你这是干什么?他是你的亲哥哥啊!”
阮老爷恨不能上前狠狠扇阮琉筝的耳光,可又畏惧她身后站着的两排侍卫,只能站在距离她还有半米的位置,怒声训斥。
“爹。”阮琉筝对着阮老爷一抱拳。
“爹?你还知道我是你爹?快叫你的人住手!”
“爹真要不顾咱们全家一百多口人的性命,叫他们住手?”
“你……什么意思?”
琉筝一侧目,身侧的副将潘展立刻将圣旨双手奉上。
见圣旨,如见皇帝亲临。
阮老爷下意识跪地。
却又想起,他为何要跪他自己生的孽障?
又骤然站直了身子。
“爹。”琉筝将圣旨塞到他手里:“您自己看吧!”
阮老爷颤抖着手,将圣旨缓缓摊开,念着上面的字。
“奉天承运……阮氏嫡女阮琉筝因其兄长天生残疾,九年前奉朕旨意,以其兄长之名奔赴边疆……因其平定有功,特封为正三品昭勇女将军……”
念到一半,他猛然抬头。
“天生残疾是什么意思?”
宋氏也听清楚了那几个字,死死盯着阮琉筝:“你大哥何时残疾了?!”
“母亲慎言!”琉筝挥退了侍卫,只留一个潘展,这才开口:“爹,娘,你们还记得你们送过来的家书吗?”
“当然记得!你该跟你大哥在榆关夹道见面的!”
“那母亲可知,我为何没去榆关夹道?”
“当然是因为你自私自利,不肯让出军功!”
阮琉筝眼眶一红,一副委屈至极的表情。
“我为了阮家,不惜冒生命危险去往边疆,母亲竟是这样想我的?”
宋氏喉头一噎,气场弱了些,问:“那你为何没去榆关夹道?”
“是因为,那封家书被陛下的人发现了。陛下从家书里知晓我是女儿身,雷霆震怒!我进宫,不是去领赏的,是去请罪的!难不成,母亲要在陛下明知我是女儿身的情况下,还让大哥替我进宫吗?若是这样,等待大哥的,可不是打断双腿那么简单,而是死路一条!”
琉筝振振有词,宋氏愣住了,心头的怒火甚至消了一半。
还是一直在外偷听的阮芸筝几步跑进来。
她一副刚瞧见这情况的模样,又惊又心疼地跑到阮长筝的身边。
“大哥,你怎么了?娘,大哥为何晕过去了?”
宋氏猛然清醒。
她冷眼看向阮琉筝。
“那你也不必说你大哥是天生残疾,还为了圆谎,要叫人打断他的腿!”
阮琉筝苦笑一声,说:“娘,我不说大哥双腿残疾,难道还要说出真相,说大哥是因为贪生怕死,才不敢上战场吗?”
宋氏表情僵住。
阮老爷更是尴尬地摸着鼻子。
“爹,娘。”阮琉筝叹了口气,说:“陛下知晓真相,派御前侍卫来打断大哥的腿,实是为了保全咱们全家人的性命。你们若是再阻拦,恐怕就要再次触怒龙颜了。”
阮老爷一番纠结之后,问:“能不能做做样子?”
宋氏:“是啊,他可是你亲哥哥!”
阮琉筝苦笑:“御前侍卫可不是我的人,能不能做做样子不是我说了算的。不过,你们也无需太担心,我早已经叫了大夫,侍卫一走,就给大哥接骨。以后,咱们对外就说大哥的腿疾好了,想来陛下也不会太过较真。”
宋氏脸上尚有犹豫和不忍,阮老爷则是当机立断:“就按照你说的做!”
“不可啊!”阮芸筝心疼至极地说:“万一大哥这腿治不了,落下残疾呢?”
琉筝目光一凝,凌厉的眼风扫过去。
“你是何人?明知此时是危急关头还开口阻挠?莫非是想害我阮家上百口性命?”
阮老爷立即不赞同地皱眉看过来。
就连宋氏,面色都浮现了细微的不悦。
人在知道自己必死的情况下,容易展现最大的善。
可当她得知自己还有生路的时候,任何阻拦她活下去的,都会成为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阮芸筝愣住。
她本意是想昭显自己的善良……谁想阮琉筝一句话就给她甩了一口大锅。
“芸儿没有这个意思。”宋氏到底还是开口为养女说话:“她是你妹妹,你走后,我心中寂寞,便在旁支里收养了她。”
“原是给母亲解闷的玩意儿。”
琉筝轻轻地笑了,那笑容却狠狠刺痛了阮芸筝。
她袖子下的手死死搅着帕子。
她不是什么解闷的玩意儿,她是上了族谱的,是阮家名正言顺的三小姐!
她本意,只是想让爹娘知道,阮琉筝哪怕带着军功回来,也不如她孝顺善良,谁知,却让爹娘不悦了。
不该是这样的……
阮芸筝一向自持稳重沉重的脸,罕见地出现了一道裂缝。
琉筝的余光瞥见阮芸筝苍白的脸,心下冷笑。
前世阮芸筝跟阮长筝一起害死她后,美美隐身,所有人都说她贤良淑德,堪为女子表率……
今生,就看她如何撕开此人的面具吧!
“你若是不会说话,以后可以不说话。”
“……”
阮芸筝的脸色更惨白了。
琉筝却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将御前侍卫们叫进来。
“动手!”
几人立即上前,拿起棍子就狠狠打了下去。
昏迷中的阮长筝被生生打醒。
“啊——”
他惨叫着,余光瞥见阮琉筝,当即疯狂咒骂起来。
“贱人!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琉筝面无表情地开口。
“大哥,你因为自己贪生怕死,就让我女扮男装欺瞒圣上、替你从军,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好在圣上隆恩,给了咱们家一条生路。若非如此,我们全家都得跟着你掉脑袋!”
“你且忍着吧,此事事关家族安危,打断你的腿,能保我们全家活命!”
前世,阮长筝冠冕堂皇地用“家族安危”做借口,夺她军功,断她双腿,毁她清白。
如今,这些话,她一字一句全都还给他!
“阮琉筝!你这个贱人!!”
阮长筝痛骂。
却全然忘了,这个“贱人”是他的亲妹妹。
她若是贱人,他又是什么人?
琉筝眼中一点波澜也无,很好地藏起了凌厉的碎芒,平静地说:“继续打。”
棍棒再次狠狠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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