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顶着一脸没完全擦干净的墨迹，魂不守舍地走在通往灵韵流转司主殿的“仙衢”上。
昨晚浑天仪的恐怖景象和窥凡镜的诡异闪烁，像梦魇一样在他脑子里反复上演，搅得他一夜没睡踏实。
（不行，一定得再找机会跟王管事说说…或者…或者跟别的仙官说说？
万一有人信呢？
）他正胡思乱想着，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抱怨声。
抬头一看，心里顿时叫苦不迭——又堵“云”了。
原本应该畅通无阻的仙衢，此刻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仙云、坐骑和步行神仙，密密麻麻，寸步难行。
队伍最前方，那座横跨天河、连接各大殿宇的彩虹桥，巨大的七彩拱身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令人心焦的速度……升降？
更准确地说，是卡顿。
它上升半尺，停顿半晌，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然后又下降三寸，再次卡住。
“搞什么名堂啊！
这破桥这个月第几次了？”
前面一个骑着仙鹤的老神仙吹胡子瞪眼。
“就是！
早朝都要迟到了！
玉帝怪罪下来，谁担待得起？”
旁边踩着风火轮……呃，推着风火轮的中年仙官抱怨道，他的风火轮只剩下微弱的火星子，根本飞不起来，只能当滑板车用。
“维护司的呢？
吃干饭的啊？”
“维护司说了，灵韵供应不稳，彩虹桥核心动力不足，能勉强动就不错了！”
小七踮起脚往前看，只见彩虹桥入口处，几个穿着维护司制服的天兵正满头大汗地对着一个不断冒出电火花的控制台又拍又打，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进行某种玄学维修。
（看吧看吧！
我就说！
灵韵真的出大问题了！
连彩虹桥都这样了！
）小七内心狂喊，恨不得跳上云头大声疾呼。
但他看了看周围烦躁不堪的同僚们，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能跟着人流一点点往前蜗牛挪动。
空气中的灵韵光尘稀薄得可怜，呼吸起来都感觉有点“呛嗓子”，仿佛带着沙砾感。
原本仙衢两侧栽种的、依靠灵韵滋养的流光仙草，此刻也蔫头耷脑，叶片上的光华黯淡得几乎看不见。
好不容易蹭过彩虹桥拥堵路段，小七稍微加快了脚步。
经过南天门外围一处开阔云台时，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你个老瘟雷！
是不是昨晚又偷懒没修炼？！
看看你劈的这是个啥？
给太上老君点烟都嫌火小！”
一个尖锐的女声劈头盖脸地骂道。
小七缩了缩脖子，悄悄望过去。
果然是雷公电母那对老冤家正在练习。
只见雷公一脸憋得通红，举着他那柄紫金锤和凿子，铆足了劲猛地一敲——咔嚓！
一道细得跟筷子似的、歪歪扭扭的闪电从凿尖冒出，飞出去不到三丈远就“噗”地一声熄灭了，只在空中留下一缕尴尬的青烟，和一股淡淡的、像是烧糊了羽毛的味道。
电母气得柳眉倒竖，双手一扬，指尖迸出几颗微弱得如同萤火虫般的电火花：“你看看！
你看看！
连我这电都跟着你没劲！
当年追老娘的时候，那雷打得叫一个山响！
震得瑶池都晃三晃！
现在呢？
啊？
现在跟个肾虚的闷屁似的！”
雷公被骂得脸上挂不住，嘟囔着：“能…能怪我吗？
这灵韵它…它不顶用啊……哎哟！”
话没说完，他那一头炸毛的头发因为刚才施法残留的静电，此刻全都根根竖起，活像顶了个雷击木做的鸟窝。
电母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小七赶紧低下头，憋着笑快步走开。
（唉，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不过雷公大人那头发…真是…噗…）还没走多远，前方又是一阵骚动。
只见三太子哪吒脚踩着他那对著名的风火轮，然而那风火轮此刻的状态极其不稳定——时而疯狂旋转喷出半米高的火焰，时而又完全熄火，只剩下两个冒着黑烟的铁圈圈。
哪吒本人则一边努力保持着平衡，一边对着手里一枚流光溢彩的玉符破口大骂：“卡死了！
卡死了！
又是460！
猪队友！
会不会团啊！
上路都快被打穿了还不来支援！
……诶哟我靠！”
他光顾着骂，没注意前方路况，风火轮又一个骤停，他整个人“咣当”一声撞在了一根雕龙画凤的汉白玉柱子上，额头瞬间鼓起一个大包。
“嘶……痛痛痛……”哪吒揉着额头，气得对着风火轮踹了一脚，“什么破玩意儿！
迟早给你回炉重造！”
说完，又低头沉浸到他的玉符游戏中去了，嘴里依然骂骂咧咧。
小七：（原来三太子也好这口…《王者天庭》这么火吗？
不过天庭这仙网延迟确实是老大难了…）一路走，一路看，小七的心越来越沉。
几乎所有神仙、所有设施都在灵韵衰减的影响下变得不正常。
快到灵韵流转司主殿门口时，他听到两个当值的天兵在墙角低声闲聊，口音一听就很有特色。
一个胖乎乎的天兵（带着浓重的天津口音）：“哎我说哥们儿，听说了嘛？
昨儿个千里眼大人又出乐子了！”
另一个高个天兵（一口东北腔）：“咋地了？
他又看见啥了？”
天津天兵：“嚯！
好家伙！
非说南天门外飘来一大片‘妖云’，黑压压的，邪气冲天！
结果杨戬真君带着人呼啦啦赶过去一看——嘛妖云！
那就是一大片积雨云！
差点没给真君鼻子气歪了！”
东北天兵：“哎妈呀！
这整的！
那顺风耳大人没听着点啥动静？”
天津天兵：“快别提了！
顺风耳大人更离谱！
听真君训斥千里眼大人，好像说了句‘简首胡闹’，他老人家听差了，听成‘点火放炮’，嗷一嗓子就喊‘真君有令！
点火放炮！
’，好家伙，差点把南天门点的烟花给提前放了！”
东北天兵：“噗……这可真是…一个瞎指挥，一个乱搭茬儿！
这俩活宝凑一块儿，绝了！”
小七听着，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千里眼顺风耳都能出这种差错，问题己经严重到影响天庭的日常防卫和运作了！
他鼓起勇气，凑近那两个闲聊的天兵，小心翼翼地问：“二位大哥，你们说…这灵韵是不是真的…”那天兵瞥了他一眼，看他只是个实习小仙，摆摆手打断：“去去去，干活去！
灵韵衰减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上面自有分寸，轮得到咱们操心？”
另一个天兵也笑道：“就是，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呢！
咱呐，守好自己这摊儿就行了！”
小七再次被噎了回来，满腔的话只能烂在肚子里。
他垂头丧气地走进灵韵流转司主殿，准备开始又一日的枯燥工作。
殿内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负责用聚灵笔誊录文书的仙吏，手里的笔时灵时不灵，写出来的字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甚至还会莫名其妙地飞走几笔。
负责用隔空取物术搬运档案的仙官，经常让卷宗在空中相撞，或者首接掉下来砸到自己的脚。
整个灵韵流转司，乃至整个天庭，都仿佛一架生了重锈、零件老化、却又被强行催动的巨大机器，到处都在发出不和谐的、滑稽却又令人不安的噪音。
小七坐到自己的工位上，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待整理竹简，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
（难道…真的就没人当回事吗？
大家好像都习惯了，或者觉得事不关己…可是…）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远处，悬浮于云端的瑶池方向，似乎有更多的仙官和力士在忙碌地进出，张灯结彩。
（对了…听说马上就要举办蟠桃会预演了…在这种时候…真的没问题吗？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云絮，层层叠叠地包裹了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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