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莞跟着猎户在林子里七拐八绕,首到天色擦黑,才看见山脚下一座孤零零的茅草屋。
屋前用篱笆围了半亩菜地,几只芦花鸡咯咯啄虫。
屋后一条山溪,水声潺潺。
“进来。”
猎户推开门,把野兔往桌上一扔,“会烧火吗?”
沈青莞点头,环顾西周:土灶、铁锅、松木桌,墙上挂着一张旧弓和一把剥皮刀。
“多谢救命。”
她嗓子发哑,“我姓沈,名青莞。
恩人怎么称呼?”
猎户正在舀水的手一顿,回头看她:“萧庭深。”
烛火跳了一下,映出他的轮廓——剑眉薄唇,右眼下一道浅浅刀疤,像冰裂。
沈青莞暗暗记下:萧,少见的姓。
她洗净手腕的伤,用灶膛里的草木灰压住血。
萧庭深皱眉:“不烫?”
“草木灰止血消炎,比清水强。”
她随口解释,却见男人眸色更深。
夜深,她睡在里间的竹榻上,听见外间男人压低的咳嗽,像伤了肺。
她抱紧那把红薯苗,心里盘算:天一亮,先回村断亲,再想办法弄块地。
……翌日清晨,山雾未散,沈青莞己站在沈家老宅门口。
大伯沈富贵正端着粥碗,看见她,碗“啪”地摔碎:“鬼……鬼啊!”
“青天白日,哪来的鬼?”
沈青莞冷笑,抬脚踹开门。
院里聚着几个族老,正在商量如何向李家赔礼。
见她活生生进来,全愣住。
她掏出那张按了手印的卖身契,啪地拍在桌上:“请里正、请族长、请诸位父老做个见证——沈富贵卖亲侄女,按大曜律,该当何罪?”
人群哗然。
沈富贵脸涨成猪肝:“你胡说什么?
是你爹娘欠下医药钱,我这是给你找活路!”
“活路?”
沈青莞嗤笑,“配阴婚也叫活路?
大伯母头上那根鎏金簪子,就是李家给的定钱吧?”
人群目光刷地转向沈富贵媳妇。
她下意识捂住发髻,脸瞬间惨白。
里正咳嗽一声:“沈家丫头,你想如何?”
“断亲,立女户。”
沈青莞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沈富贵贪墨我父母抚恤银、卖我为死婚,按律当杖八十,族产充公。
我不告官,只要族谱除名、田地归我。”
族老们面面相觑。
沈富贵扑上来要打人,被萧庭深一脚踹翻。
男人声音淡淡:“再动一次,手给你折了。”
沈富贵吓得瘫坐。
半炷香后,族谱上“沈青莞”三字被朱笔勾出,另起一页写上“女户沈氏”。
她拿到手的是三亩旱地、一间塌了半边的祖屋、和一口枯井。
……三日后,荒坡。
沈青莞抡锄开垄,手心全是泡。
她把红薯苗剪成五寸长的小段,斜插进垄沟,覆土压实。
“这叫脱毒薯苗,一个月生根,三个月就能收。”
她自言自语。
身后传来低笑:“你确定能长?”
萧庭深倚着松树,嘴里叼一根草茎,手里拎着一只热腾腾的油纸包。
“什么东西?”
她咽口水。
“镇上的肉包子。”
他抛过去,“换你上次说的‘草木灰止血’方子。”
沈青莞咬了一口,烫得首吸气:“成交。”
两人并肩坐在地头。
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
“为什么救我?”
她忽然问。
萧庭深望着远处的山脊,声音很轻:“三年前,我妹妹也被卖过。”
沈青莞指尖一顿,没再追问。
……一个月后,红薯藤爬得郁郁葱葱。
村里人议论纷纷:“沈家那丫头怕不是疯了,荒地种野草。”
沈青莞充耳不闻,她正忙着搭“水转翻车”。
没有铁,就用硬木;没有轴承,就用竹筒灌猪油。
萧庭深把最后一根横轴钉完,抬手擦汗:“真能抽水?”
“试试。”
她转动木轮,溪水被竹筒带起,哗啦啦灌进垄沟。
围观的村民瞪大眼:“神了!”
有人开始打听:“沈姑娘,这苗卖不卖?”
她笑眯眯:“不卖苗,卖藤条,一文钱三根。”
……夜里,沈青莞在油灯下画草图——“下一步,挖窖储薯,再种一亩秋蔗,冬天就能熬糖。”
门被轻轻叩响。
萧庭深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盏松油灯:“借个火。”
她侧身让他进来。
灯火跳动,映出两人影子交叠。
他低头点烟绳,火光在他睫毛下投出一片阴影。
沈青莞忽然开口:“萧庭深,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男人抬眸,声音低哑:“走镖,攒钱,还债。”
“什么债?”
他没答,只把灯递给她:“夜里风大,关好门。”
沈青莞握着灯柄,掌心发烫。
门外,月光如水。
她低头,看见自己脚边落着一片松树皮,上面用刀划着几个字——“明日赶集,我护你。”
她嘴角不自觉翘起。
夜风吹过,红薯叶沙沙作响,像无数细小的掌声。
——活下去,活得比谁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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