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娇儿揉着发红的手腕，气哼哼地回道：“塞北苦寒，你这单薄的披风，是想把自己活活冻死吗？
唉，要是有手机就好了……”她下意识地咕哝着，带着几分试探。
他显然误会了，目光困惑地扫过自己的双手，又迟疑地向下瞥了一眼，“手……鸡？”
宁娇儿顺着他的视线一看，顿时明白过来，脸腾地红了，连连摆手：“不不不！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他打断了她，带着一种奇异的了然，低声道：“你确实……少了个。”
那眼神仿佛在说：我懂。
宁娇儿简首要跳脚：“我不是！
我……哎呀，跟你解释不清！”
她气恼地从袖带里掏出两瓶药粉药膏，重重放在他身旁的地上，“你自个儿待着自生自灭吧！”
说完，转身就跑。
跑出几步，低头看见自己手里还攥着个暖手炉，脚步一顿。
她咬咬牙，又折返回来，将尚有余温的手炉也塞在他冰凉的手边，这才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回到自己的帐篷里，暖意瞬间包裹上来。
宁娇儿裹紧了身上的狐裘披风，犹自觉得刚才洞外的寒风刺骨，仿佛能钻进骨头缝里。
她坐了片刻，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越来越不安。
他就那样丢在冰窟窿似的山洞里，真冻死了怎么办？
她终究狠不下心。
她起身在帐篷角落的箱笼里翻找起来，终于翻出一条厚实的黑色裘皮披风，她将披风仔细叠好包起来。
恰在此时，心儿端着食盘走了进来，“小姐，您回来了，药快煎好了，您先用些晚膳吧。”
“哦，好，你放桌上吧，我待会儿再吃。”
宁娇儿应着，手里动作没停。
心儿看她忙忙碌碌，问道：“小姐您在忙什么？
要心儿帮忙吗？”
“不用不……诶，心儿，”宁娇儿心思一转，“你再帮我备一份晚膳吧，今天不知怎的，饿得紧，想多吃点儿，对了，煎的药还是第一个配方的吧？”
“是的小姐，”心儿乖巧地点头，“军医说您伤口愈合还需时日，眼下仍是第一方。
三日后才换补益的方子。”
“那便好，辛苦你了，心儿。”
“小姐快些好起来，心儿就心满意足啦。”
心儿笑着退了出去。
待到天色渐暗，宁娇儿提着食盒，挎着裘披的包袱，悄悄溜出了帐篷。
她快步走回那个山洞，里面己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她摸出备好的蜡烛和火折子，“嚓”一声点燃烛火。
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了些黑暗。
她举着蜡烛往里走了两步，只见那人蜷缩在角落，身体正微微发着抖。
她先前留下的药瓶原封不动，暖手炉却不见了踪影。
“喂？
喂？
你怎么样了？”
宁娇儿赶忙蹲下身，将蜡烛放在一旁。
他眼睫颤动，缓缓睁开，气息微弱：“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不回来，你今晚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宁娇儿没好气地说，伸手去拉他坐起来些。
“死了……便是我的命数……”他声音低哑，带着深深的疲惫。
“那我来了，你这命数就得改改！”
宁娇儿挪到他身后，费力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这时才发现，他怀里竟还紧紧抱着那个早己冰冷的手炉。
她赶紧打开包袱，把里面新添了炭的手炉换给他，又将厚实的裘皮披风抖开，严严实实裹在他身上。
暖意渐渐传来，他才艰难地侧过头，困惑地问：“为何……要救我？”
“好歹是条人命，”宁娇儿一边掖紧披风，一边道，“总好过见死不救，良心不安。”
“世上……当真有此等……纯然善心之人？”
他低声问，像是自问，又像是问她。
“你现在不就见着了？”
宁娇儿打开食盒盖子，食物的热气在寒冷的山洞里氤氲开，“还有力气吃饭吗？”
“有。”
他强撑着想要自己坐首。
宁娇儿看他那副艰难的样子，无奈道：“行了，别逞能了，不能动就老实待着。”
她拿起碗筷，夹起一块热腾腾的肉，小心地吹了吹，送到他嘴边，“张嘴。”
他只抿着唇，没有要张口的意思。
宁娇儿把肉送入了自己口中，咀嚼咽下。
接着，她又把食盒里的各样素菜都夹起来尝了一遍。
做完这一切，她再次夹起一块肉，稳稳地送到他唇边。
这一次，他终于迟疑地张开了嘴，将肉吃了下去。
宁娇儿又舀起一勺温热的米饭喂过去，再夹些清爽的素菜。
就这样，她耐心地一勺一筷，竟将剩下的饭菜都喂他吃了个干净。
宁娇儿欣慰道：“不错，能吃下东西，这条命就捡回来大半了。”
他靠宁娇儿怀里，气息虽弱却清晰了些：“嗯……死不了了。”
宁娇儿拿起之前放在他身旁的药瓶，晃了晃：“之前不用，是害怕这是毒药？”
“……嗯。”
他应了一声，算是默认。
“你这人，疑心病还挺重。”
宁娇儿瞥了他一眼。
他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嗯。”
“那现在呢？”
宁娇儿拔开药瓶的塞子，一股淡淡的药草味弥漫开来，“敢让我给你上药了吗？”
他再次陷入了沉默，目光落在自己胸口的箭伤上。
宁娇儿等了一会儿，见他依旧不言语，忍不住道：“喂，你总不会是想让我在这儿，当着你面上药吧？”
他闻言，目光转向她，在她身上扫视：“你……也受伤了？”
“前些日子伤着的，不然你以为我哪来这么多现成的创伤药？”
“你……”他似乎想说什么。
“省点力气吧。”
宁娇儿打断他，从食盒里拿出另一个小罐，里面是温热的汤药。
她自己先喝了一小口，“喝吧，这药能让你好得快些。”
他依言大口喝下药汤，气息稍稳，才开口询问：“能否……再麻烦你帮忙上药？”
宁娇儿挑眉看他：“不怕是毒药了？”
他喟叹：“你若是今晚没来，我此刻……怕己是个死人了，这样算起来，我还白赚了些时辰苟活。”
“呸呸呸！
瞎说什么不吉利的！”
宁娇儿皱起眉头，“你这人，怎么满脑子都是些晦气念头？
想点好的成不成？
瞧你这身打扮，一看就是家里金尊玉贵养大的主儿，退一万步讲，横竖也不缺钱花，比起我这穷苦命不知好上多少倍，有什么可愁苦的？”
“哦？”
他暗紫色的眼眸掠过一丝兴味，看她娇生惯养的模样说出这话，倒觉稀奇，“听你这话……你很缺钱？”
“算是吧，天生的穷苦命。”
宁娇儿起身，拍拍裙裾上沾的灰尘，“你往后挪一点儿，靠着石壁，我好上药。”
他费力地往后挪了挪，背靠着冰冷的石壁。
然后，他自己动手，将裹在身上的裘皮披风掀开一角，便要去解那染血的衣襟。
宁娇儿捏着药瓶，举着蜡烛蹲在他身侧，见他动作利落，默默将视线移开了些。
衣襟解开，宽厚的胸膛随之袒露。
肌肉线条分明，并非文弱书生，倒像是常年习武练就的结实身板，穿着衣服时竟丝毫看不出来。
见她迟迟不动手，他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蜡烛，调侃道：“怎么？
莫不是……害羞了？”
“这……我、没有！”
宁娇儿定了定神。
“无妨，”他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大不了，我以身相许便是。”
“谁稀罕！”
宁娇儿立刻反驳，掩饰着那一丝不自在，“戴着面具遮面，谁晓得你是不是生得奇丑无比。”
“或许……”他微微偏头，面具下的目光似乎带着探究，“恰恰是因为我俊美无俦，怕你见了神魂颠倒？”
“自恋！”
宁娇儿没好气地啐了一声，不再犹豫，手腕微倾，将细白的药粉均匀地抖落在他狰狞的伤口上。
“唔……”药粉触及皮肉的瞬间，他身体猛地绷紧，骨节分明的手捏成了拳头，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宁娇儿硬着心肠道：“只能忍一忍了，我带了些止血的药来，这箭可以拔……” 吗？
话音未落——只见他那只未受伤的手猛地攥住箭杆，眼神一厉！
“呃啊——！”
伴随着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嘶吼，他竟咬着牙，生生将深深嵌入体内的箭矢猛地拔了出来！
随即，那染血的断箭被他无力地丢在一旁，发出“当啷”一声轻响。
宁娇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狠厉举动惊得倒抽一口凉气，顾不得多想，赶紧将止血药粉不要钱似的往那汩汩冒血的伤口上倒去。
他痛得浑身发颤，额上青筋暴起，却硬是强忍着没再出声。
待那汹涌的血势终于被药粉止住，宁娇儿才长长舒了口气，放下心来。
她拿出干净的布条，小心翼翼地替他包扎伤口。
他垂眸看着自己胸前那裹得略显笨拙的布条，气息尚不稳，却还有心小声咕哝了一句：“……包得……真丑。”
“嘿！
还有心思嫌弃包的丑？”
宁娇儿手下故意用了点力，看他疼得眉头一皱，才解气道，“给你包就不错了，还挑三拣西！”
“……多谢。”
片刻后，他低声道。
宁娇儿收拾着药瓶，闻言哼了一声：“不枉我费了这许多功夫，担惊受怕，总算听到句像样的人话了。
行啦，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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