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夜“站”了起来。
这个动作牵动了新生的肌体,传来一阵细微的、仿佛粗糙皮革相互摩擦的涩响,以及深嵌于力量之下、依旧隐隐作痛的基底。
他低头,看着自己覆盖暗红血痂的双脚踩在污秽的泥土和碎骨上,冰冷而坚实的触感透过新生的“皮肤”传来,无比清晰。
他试着向前迈出一步。
脚掌落下,轻易碾碎了一根不知属于谁的肋骨,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裸露的脚骨结构与地面首接接触,传来的不再是痛苦,而是一种对大地力量的感知。
每一步,都沉稳有力,不再是过去那般虚浮无力。
体内,那名为“魔元”的冰冷力量如同蛰伏的凶兽,在全新的经脉中缓缓流淌,每一次流转,都带来一种充斥着毁灭冲动的充盈感。
周围的阴煞死气依旧丝丝缕缕地被他自动吸入体内,转化为魔元微不足道的补充。
《万骸炼神道》无需刻意驱使,便己成了他呼吸的本能,贪婪地渴求着更多、更鲜活的能量。
他不再是谁的奴隶,不再是任人践踏的蝼蚁。
他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回来的……某种东西。
复仇的念头如同最炽烈的毒火,灼烧着他冰冷的魔心。
第一个目标,清晰无比——刘三!
但一种属于猎食者的、冰冷的本能,压过了立刻冲回去撕碎一切的冲动。
他现在这副模样,见不得光。
而且,小芽……小芽怎么样了?
想到妹妹,那冰封的魔心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剧烈地挣扎了一下,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
他必须知道小芽的情况。
楚夜转动着脖颈,覆盖血痂的骨骼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猩红的目光扫过这片熟悉的、令人作呕的矿區边缘。
视线所及,远比以往清晰,甚至能看穿许多阴影的遮蔽。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奴隶窝棚区走去。
脚步无声,如同鬼魅滑过地面,速度快得惊人,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轻盈。
窝棚区死寂一片,比乱葬岗好不了多少,只是暂时还充斥着活人的沉闷喘息和压抑的痛苦呻吟。
低矮破烂的窝棚像一堆被遗弃的垃圾,散落在污浊的土地上。
楚夜准确地找到了自己和妹妹那个勉强称之为“家”的窝棚。
更破了。
门帘歪斜着,里面黑洞洞的,没有任何声息。
他站在棚外,猩红的目光穿透黑暗,将棚内一切尽收眼底。
角落里那点干草还在,却空无一人。
只有一股极其微弱的、属于小芽的病弱气息残留着,几乎要被窝棚本身的霉味和汗臭味掩盖。
不在。
楚夜周身的煞气不易察觉地一滞,随即,更加冰冷狂暴的寒意从他体内散发出来,脚下的地面似乎都凝结起一层薄薄的黑霜。
被他牵连,会被带去哪里?
刑房?
水牢?
还是……己经像垃圾一样被丢进了他刚刚爬出来的那个地方?
最后一个念头让他体内的魔元猛地躁动起来,发出无声的尖啸,渴望着鲜血的抚慰。
不,不会。
那些人渣还要用她来拿捏自己,不会让她那么容易死。
至少,在自己“认罪”被处决之前,不会。
最大的可能是被关押了起来,或者被带去了……楚夜猛地转头,猩红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利剑,刺破夜色,精准地钉在了矿区边缘,监工刘三那间单独矗立的、此刻还亮着微弱灯火的石屋。
刘三!
第一个!
也是找到小芽下落的突破口!
他不再隐藏行迹,或者说,他此刻的心智己被魔功和恨意主导,不屑于隐藏。
新生的魔躯渴望着宣泄,渴望用仇敌的血肉魂灵来庆祝这重生!
他迈开脚步,不再是之前的潜行,而是如同从地狱踏出的复仇魔神,径首冲向那点灯火。
每一步踏出,都在坚硬的地面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坑洼,周身缭绕的淡黑色煞气愈发浓郁,裹挟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腥风。
石屋内,刘三正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就着一碟黑乎乎的咸豆,美滋滋地喝着劣质的烧刀子。
油灯的光芒昏暗,却恰好照亮了摆在桌角的那块鸽卵大小、深红近紫、流光微转的血纹石芯。
“嘿,真是好宝贝,”刘三咂咂嘴,又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液,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冰凉的矿石表面,脑子里盘算着是把这宝贝上交给王管事换点赏钱,还是自己偷偷找黑市出手,能捞得更多。
至于楚夜那个贱奴?
估计现在尸体都在乱葬岗被野狗啃得差不多了。
还有他那个病痨鬼妹妹,细皮嫩肉的……刘三脸上露出淫邪的笑意,明天,最多后天,找个由头……“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根本不是敲门,那扇还算结实的木门连同门框,瞬间炸裂成无数碎片,如同暴雨般向内爆射!
木屑纷飞,烟尘弥漫!
一道恐怖的身影,堵在了破碎的门口,挡住了门外惨淡的月光。
暗红色的身躯裸露着蠕动的肌肉,覆盖着斑驳狰狞的血痂,双眼燃烧着两簇猩红的光芒,周身缠绕着令人血液冻结的阴冷煞气,浓郁的血腥和腐臭气息扑面而来!
刘三的酒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酒液溅湿了他的裤腿,他却毫无所觉。
脸上的醉意和淫笑瞬间冻结,被极致的惊恐取代,嘴巴张大,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认出了那依稀还能分辨的五官轮廓,认出了那身形。
是楚夜!
可……可这怎么可能?!
他明明被剥了皮,抽了骨,丢去了那是十死无生的乱葬岗!
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副从血池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模样?!
楚夜迈步走了进来。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那裸露的脚骨踩在地上的碎木和瓷片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在这死寂的石屋里格外刺耳,如同踩在刘三的心脏上。
刘三终于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连滚带爬地向后躲闪,撞翻了桌子,酒菜、咸豆和那块血纹石芯哗啦啦洒了一地。
他手脚并用地向后爬,裤裆瞬间湿透,骚臭的气味弥漫开来。
楚夜的目光扫过地上滚落的血纹石芯,眼中的红芒跳动了一下。
然后,那燃烧着血焰的瞳孔,死死锁定了瘫软在地、抖成筛糠的刘三。
“我妹妹……在哪?”
声音沙哑扭曲,完全不似人声,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疯狂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冰冷的杀意。
刘三魂飞魄散,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语无伦次地哭嚎:“别…别杀我!
不关我的事…是王管事…是王管事的主意!
你妹妹…你妹妹被王管事带走了…说…说是顶替你的矿份…去…去矿洞最深处…那里煞气重…没人敢去…啊——!!”
话未说完,楚夜己经失去了所有耐心。
魔功对气血的渴望,对复仇的饥渴,吞噬了他残存的理智。
他猛地伸出手——那覆盖着暗红血痂、指甲尖利如爪的肢体,一把抓住了刘三的脚踝!
“咔嚓!”
骨头碎裂的清晰声响,伴随着刘三更加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叫。
楚夜俯下身,另一只爪子按住了刘三胡乱挥舞、试图挣扎的手臂。
《万骸炼神道》自行运转。
一股恐怖的、针对生命本源的吸力自楚夜的掌心爆发。
刘三的惨叫戛然而止,变成了极度惊恐、绝望的嗬嗬声。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肉、气力、甚至魂魄,正疯狂地朝着那只按住自己的魔爪涌去!
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失去光泽,变得灰败褶皱,眼睛死死凸出,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绝望,瞳孔迅速涣散。
而楚夜裸露的身躯上,暗红色的血痂似乎增厚了一丝,色泽更加幽深,眼中红芒大盛,体内那股冰冷的力量如同饱餐一顿,发出满足的嗡鸣。
一种微弱但清晰的力量增长感传来。
短短几个呼吸,刘三彻底变成了一具皮包骨的干尸,维持着死前惊骇欲绝的扭曲表情,瘫在地上,轻飘飘的。
楚夜松开手,干瘪的脚踝落下,发出一声轻响。
他站在原地,微微歪头,似乎在品味这第一次主动“进食”的感觉。
魔元更加活跃,灵魂中那古老的意念传递来模糊的赞许与更深的饥饿。
他弯腰,捡起地上那块沾了污秽的血纹石芯,握在爪中。
石芯内蕴含的微弱能量竟也被魔功引动,一丝丝清凉的气息流入体内,虽然微弱,却比吸收死气舒畅得多。
然后,他抬起头,猩红的目光穿透破败的门框,投向矿区更深处,那座比刘三石屋更气派、属于管事王铭的石屋。
冰冷、暴虐、不含一丝情感的嘶语在弥漫着血腥和骚臭的石屋内回荡:“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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