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乞丐的死像块石头压在独一鸣心头。
他不敢回醉仙楼后巷,生怕被人发现老乞丐的尸体牵连到自己,更怕那本神秘的小册子被人抢走。
他在城隍庙破败的偏殿里找了个角落安身,这里平日鲜有人来,只有几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小乞丐偶尔在此过夜。
独一鸣偷偷将小册子藏在砖缝中,用泥土仔细封好,这才稍稍安心。
接下来的几日,他依旧沿街行乞,但心思早己不在那点残羹冷炙上。
每当夜深人静,他便悄悄取出那本泛黄的小册子,借着月光或香火微光,一页页翻看。
书中的内容晦涩难懂,尽是些“龙脉”、“气场”、“星象”、“穴眼”之类的词,配以古怪的符号和地形图。
独一鸣只跟过街口说书先生识得几个字,大多内容看不明白,但那些图形却深深印入他的脑海。
奇怪的是,越是钻研这些图案,他看周围世界的眼光就越发不同。
往日平平无奇的山川地形,如今在他眼中竟有了别样的意味:那条蜿蜒流过城外的汾水,原来是条“玉带环腰”的吉相;城北那座孤峰独秀的山头,竟是“白虎探头”的凶兆。
这天清晨,独一鸣正蹲在街边发呆,回味书中那句“山脊如龙背,必有气通行”,忽被一阵喧哗打断思绪。
一队人马拥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人来到城南空地,指指画画似要勘测什么。
好奇的人群围了上去,独一鸣个子小,钻到前面,听见周围人议论纷纷。
“听说赵员外要在此处建别院,特地请来了有名的风水师傅郑大师呢!”
“郑大师看一次风水要十两银子,真是阔气!”
“可不是嘛,据说经他指点的人家,无不兴旺发达...”独一鸣伸长脖子,看见那郑大师手持罗盘,念念有词地踱步丈量,时而皱眉摇头,时而掐指推算,架势十足。
“不妙,不妙啊!”
郑大师忽然驻足,重重叹息,“此地看似平坦,实则地下有暗流经过,乃‘流沙穴’,建宅必陷,家宅不宁啊!”
赵员外闻言色变:“大师可有解法?”
郑大师捋须沉吟:“须得深挖九尺,填入朱砂黑狗血,再以青石筑基,方可镇压。
只是这费用...钱不是问题,只要大师能化解!”
赵员外连忙道。
围观人群发出惊叹,都对郑大师佩服不己。
独一鸣却皱起眉头——他这几日研读那本小册子,虽大多看不懂,但对地气流动格外敏感。
依他看来,这片土地气息沉稳,根本没有什么“流沙穴”,反倒是块藏风聚气的好地方。
“不对...”独一鸣不自觉地喃喃出声。
声音虽小,在安静的人群中却格外清晰。
郑大师猛地转头,锐利的目光扫过来:“刚才是谁说话?”
众人齐刷刷看向独一鸣这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
郑大师面露不屑:“小叫花子懂什么?
一边去!”
独一鸣被众人注视,吓得后退两步,但想起老乞丐临死前的嘱托和书中的内容,不知哪来的勇气,梗着脖子道:“这里根本没有流沙穴!
地气很稳,是块好地!”
郑大师脸色一沉:“黄口小儿,信口雌黄!
你读过几本风水书?
师从何人?”
“我...”独一鸣语塞,他不能说出老乞丐的事,更不能暴露那本小册子。
赵员外不耐烦地挥挥手:“赶走赶走,别耽误正事!”
两个家丁上前要拉独一鸣,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喧哗声,一队官差押着几个囚犯路过。
为首的解差大声吆喝:“让开让开!
重犯过路!”
人群慌忙让道,囚犯们脚镣哗啦作响,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囚犯踉跄一下,正好摔倒在赵员外和郑大师面前。
老囚犯抬起头,忽然盯着那块空地,惊讶道:“咦?
这不是‘金蟾抱珠’之地吗?
谁这么有眼光选中这里建宅?”
郑大师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胡说什么!
这明明是流沙穴!”
老囚犯虽戴枷锁,却嗤笑一声:“流沙穴?
哪门子的说法?
你看这地势,前有照后有靠,左青龙右白虎,明堂开阔,水口紧锁,地气凝聚不散,分明是上佳的阳宅地基!
若非我戴着枷锁,定要好好摸摸地气...”解差不耐烦地拉扯锁链:“老东西啰嗦什么!
快走!”
老囚犯被拉起身,却仍回头喊道:“若是不信,向东五步往下挖,必有圆润青石为证!
那是金蟾目,点睛之位...”囚队远去,留下的人群却炸开了锅。
赵员外将信将疑,命家仆按老囚犯所说向东五步挖掘,不过三尺,果然挖出一块圆溜溜的青石,光滑如玉,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神了!
真是神了!”
众人哗然。
郑大师面红耳赤,支吾几句便匆匆离去。
赵员外又惊又喜,命人快去追那老囚犯想问个明白,却发现独一鸣早己不见踪影。
此刻的独一鸣正飞奔回城隍庙,心跳如鼓。
刚才老囚犯说的“金蟾抱珠”,他在那本小册子上见过类似的图形!
而且老囚犯观察地势的方法,竟与老乞丐教他的如出一辙!
他钻进偏殿,迫不及待地掏出那本小册子,急切地翻找着。
在中间一页,果然找到一个名为“蟾息穴”的图形,注解写着:“蟾穴栖金,抱珠含气;目之所及,宝光隐现”。
独一鸣的手微微颤抖,他终于明白老乞丐给他的是一本何等珍贵的秘宝。
而那个老囚犯,很可能与老乞丐是同一类人!
正当他沉浸在震惊中时,庙外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独一鸣警觉地将小册子塞入怀中,缩到神像后面。
两个黑衣男子悄无声息地走进偏殿,西处查看。
“刚才明明看见那小乞丐往这边来了。”
“分头找,老大说了,那东西很可能就在他手上。”
“一个小孩好对付,搜出来就是...”独一屏住呼吸,心脏狂跳。
这些人是谁?
为什么要找那本小册子?
老乞丐的死难道不是意外?
眼看一个黑衣人朝神像走来,独一鸣绝望地闭上眼睛。
就在这时,庙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迅速退了出去。
独一鸣瘫软在地,冷汗浸透了破旧的衣衫。
他明白,从他把馒头递给老乞丐的那一刻起,平凡乞儿的生活就再也回不去了。
深夜的城隍庙中,独一鸣借着月光再次翻开那本小册子,一字一句地艰难辨认着。
这一次,他看得格外认真。
未知的危险正在逼近,而这本薄薄的册子,可能是他唯一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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