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椒香暗语与局中局车子并未驶向军统局，而是拐进了下半城一处喧闹的集市。
空气中弥漫着花椒、辣椒与各种香料混杂的浓烈气息，小贩的吆喝声、顾客的讨价还价声、搬运工的号子声不绝于耳。
这里是重庆的烟火人间，也是最容易隐匿行踪的地方。
肖正国将车停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替余小晚解开安全带：“陪我买点东西。”
余小晚心下明了，这绝非简单的购物。
她点点头，很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两人像一对最寻常的夫妻，汇入了摩肩接踵的人流。
肖正国在一个巨大的香料摊前停下，摊主是个嗓门洪亮的中年汉子，正用浓厚的本地话招呼客人。
“老板，二荆条咋个卖？”
肖正国开口，语调比早晨熟练了不少，但那股字正腔圆的底子还是透出些不同。
摊主瞥了他一眼，手上称重的动作没停：“看你要好多的嘛！
量多便宜！”
“五斤。
要最香最麻的那种。”
肖正国说着，手指看似随意地在摊上摆放的几种干椒上划过，敲击出细微的节奏。
余小晚屏息凝神——又是摩斯密码！
货己备妥，按计划送达。
摊主眼神几不可查地一闪，哈哈大笑：“先生是个懂行的！
放心，我这儿的二荆条，绝对巴适！”
他一边麻利地装袋，一边也用报价的声音高低变化回应：收到，码头三号仓。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简单的交易完成，肖正国拎起那袋红艳艳的干辣椒，另一只手仍紧紧握着余小晚的手。
“走吧，再去称点鲜花椒，晚上给你做水煮鱼。”
他侧头对她说道，语气自然得仿佛他们真是来为晚餐采购的。
余小晚仰脸笑：“要得嘛，多放点豆芽。”
心里却如明镜一般，刚才那短短几句，一次至关重要的情报交接己然完成。
那个看似普通的摊主，也是他们的同志。
“码头三号仓”恐怕就是给周海潮准备的“大礼”所在地。
买完花椒，肖正国又带着她去了一家临江的茶铺。
坐在竹椅上，看着脚下奔流的江水，喝着盖碗茶，仿佛只是走累了歇歇脚。
“周海潮最近在查一批走私药品。”
肖正国吹开茶沫，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那批药是前线急需的盘尼西林。”
余小晚立刻抓住了关键：“他想用这个做文章，栽赃给你？”
军统内部倾轧严重，走私战略物资是重罪。
肖正国嘴角噙着一丝冷意：“他盯上码头三号仓很久了，以为那里藏着我的‘罪证’。
今天下午，他会收到‘线报’，带人去突袭检查。”
“那里面...”余小晚心提了起来。
“里面是他绝对想不到的东西。”
肖正国目光掠过江面，看向远处若隐若现的码头轮廓，“足够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休息片刻，两人起身离开。
回到车上，那袋辛辣的干椒放在后座，散发出浓郁独特的香气，弥漫在车厢里。
“现在回家？”
余小晚问。
“先送你去个地方。”
肖正国发动汽车，“南京路，绮罗旗袍店。”
余小晚微怔。
绮罗旗袍店是重庆最有名的旗袍定制店，很多高官太太、名媛千金都是那里的主顾。
前世，她也是那儿的常客，尤其偏爱店主苏姐的手艺。
车子在旗袍店门口停下。
肖正国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巧的钱夹，抽出几张钞票塞给她：“去选块料子，做身新旗袍。
明天拍照，穿新的。”
余小晚捏着钞票，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他连这种细节都想到了。
前世拍婚纱照时，她穿的是旧旗袍，心里还为此别扭过。
“一起进去？”
她邀请道。
肖正国摇摇头，眼神示意了一下街对面：“我就在这儿等你。
快点。”
余小晚明白他是在暗中护卫，便独自下了车。
旗袍店里香气馥郁，各色绸缎流光溢彩。
店主苏姐是个西十岁上下、风韵犹存的女子，见到余小晚立刻热情地迎上来：“肖太太，有些日子没来了哟！
快看看，新到了不少杭州的好料子！”
余小晚笑着寒暄，目光在琳琅满目的布料上流连。
苏姐热情地帮她挑选，拿着一块淡紫色暗纹绸缎在她身上比划：“这个颜色衬您，素雅又贵气...”趁著转身拿皮尺的功夫，苏姐的声音极低极快地钻进余小晚耳朵：“‘裁缝’通知，目标名单确认部分泄露，来源可能在汪伪76号特工总部，代号‘黄蜂’。
提醒‘渔夫’近期所有联络点可能都不安全。”
余小晚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依旧带着挑选布料的愉悦表情，手指轻轻抚过绸缎，仿佛在感受质地：“苏姐，这块料子是好，就是有点薄了，春天穿怕凉。”
她借着说话的机会，用指甲在布料上轻轻划了一个叉号，表示消息收到，危险。
苏姐立刻心领神会，笑着接过话头：“那是，还是这块宝蓝色的厚实，织锦缎，暖和又挺括...”她又拿起另一块料子。
量完尺寸，定好布料和款式，余小晚付了定金。
苏姐送她到门口，声音恢复如常：“肖太太放心，加急给您做，明天一早就能送到府上！”
“麻烦苏姐了。”
余小晚笑着道谢，走出店门。
回到车上，肖正国看着她：“选好了？”
“选好了。”
余小晚系好安全带，深吸一口气，将苏姐传递的情报告诉了他。
肖正国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寒：“‘黄蜂’...果然是他们渗透进来了。”
他沉默片刻，忽然冷笑，“也好，浑水才好摸鱼。
周海潮和‘黄蜂’，说不定能帮我们唱一出好戏。”
他发动汽车，驶向回家的路。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投在车厢里。
余小晚看着身边男人冷峻的侧脸，心中既为暗藏的杀机而紧张，又因与他并肩而充满力量。
回到家，肖正国果然系上围裙，走进了厨房。
余小晚要帮忙，却被他按在客厅沙发上：“今天累了，歇着。”
厨房里很快传来切菜、剁蒜的声响，还有热油下锅的滋啦声，辛辣鲜香的香气弥漫开来。
余小晚窝在沙发里，听着这充满生活气息的声音，看着那个在厨房里为她忙碌的、外人眼中冷血无情的特务头子，眼眶微微发热。
这就是她前世错过的，最珍贵的人间烟火。
晚饭时，一盆红艳滚烫的水煮鱼摆在桌子中央，旁边还有几个清爽小菜。
肖正国夹起一片鲜嫩的鱼片，仔细剔掉刺，放到她碗里：“尝尝，看麻不麻，辣不辣。”
余小晚吃了一口，花椒的麻和辣椒的烈在舌尖炸开，首冲头顶，爽快淋漓。
她吸着气，连连点头：“好麻！
好辣！
好过瘾！”
肖正国看着她被辣得微微发红的脸颊和亮晶晶的眼睛，眼底漾开一丝极淡的笑意，也用生硬的重庆话附和：“巴适得板。”
两人相视而笑，这一刻，没有阴谋算计，没有生死危机，只有一对寻常夫妻的温馨晚餐。
然而，温馨总是短暂的。
饭刚吃到一半，客厅的电话尖锐地响了起来。
肖正国放下筷子，起身去接电话。
余小晚听到他对着话筒只“嗯”了几声，语气平静无波。
挂断电话，他走回饭桌，神色如常地坐下，重新拿起筷子。
“局里来的电话？”
余小晚问。
“嗯。”
肖正国又给她夹了一筷子豆芽，“周海潮下午带人突袭了码头三号仓。”
余小晚的心提了起来：“然后呢？”
肖正国慢条斯理地吃了口饭，才抬眼看着她，黑眸深不见底：“然后，他亲手抓住了正准备转移一批重要‘物资’的日本特高课间谍，‘黄蜂’。”
余小晚瞬间瞪大了眼睛。
肖正国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现在，他是抓获日谍的英雄了。
而我们敬业的周队长，大概正在局里接受上峰的嘉奖，绞尽脑汁地想怎么把这场戏唱下去。”
窗外，夜幕彻底降临，山城灯火次第亮起。
屋内的水煮鱼依旧冒着热气，辛辣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仿佛也带上了一丝硝烟的气息。
棋局己布下，棋子己落位。
猎人与猎物的身份，正在悄然转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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