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褪色的蓝墨水七月的蝉鸣裹着暑气撞进高二(3)班教室时,邱莹莹正踮着脚够后窗的三角梅。
她的校服裙被风掀起一角,露出洗得发白的帆布鞋——那是上周她和同桌苏晚晴在夜市花三十块买的姐妹款,鞋头还绣着歪歪扭扭的“小满晚晴”。
“小满!”
苏晚晴从教室门口探出头,马尾辫上的蓝发圈晃了晃,“老陈让你去办公室,说上次月考的作文要面批。”
邱莹莹应了一声,转身时书包带勾住了后桌的扫帚。
那把竹枝扫帚是班里最旧的,柄上还留着她用修正液写的“劳委专用”——去年大扫除时,她非要抢着擦后窗,结果被蜘蛛网呛得首咳嗽,扫帚柄就成了她的“专属标记”。
弯腰去扶扫帚时,余光瞥见扫帚底下压着半张草稿纸。
纸角洇着淡蓝色的墨迹,像滴没擦干净的眼泪。
邱莹莹鬼使神差地捡起来。
上面的字迹很潦草,像是用左手写的:“第七根粉笔,断在第三节课。”
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她记得今天第三节课是数学,张老师的粉笔盒里总摆着十二根粉笔,整整齐齐码成三排。
刚才她去交作业时,扫了一眼讲台——粉笔盒里只剩十一根,最边上那根断成两截,断面泛着青灰。
“林小满?”
班主任陈老师的声音惊得她手一抖,草稿纸“啪”地掉在地上。
等她蹲下去捡,却看见纸背还有一行更小的字:“别告诉晚晴,她在看。”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陈老师的保温杯飘出茉莉香。
邱莹莹攥紧草稿纸,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想起昨天放学时,苏晚晴说要去文具店买中性笔,结果在巷口摔了一跤,膝盖蹭破了皮。
当时她蹲在地上给苏晚晴擦伤口,余光瞥见巷口的垃圾桶里——有半支蓝色中性笔,笔帽上沾着星点墨迹,和草稿纸上的蓝墨水颜色一模一样。
“发什么呆?”
陈老师递来作文本,“这次作文写得不错,就是结尾有点仓促。”
他推了推眼镜,“对了,你和苏晚晴最近总一起走?”
邱莹莹的心跳漏了一拍:“我们...我们是同桌。”
“苏晚晴这孩子,”陈老师端起保温杯抿了口,“最近状态不太好。
她妈妈上周来找我,说孩子晚上总失眠,说教室后排有人盯着她。”
窗外的三角梅在风里摇晃,邱莹莹想起今早苏晚晴的校服领口——比平时低了两颗,露出一小片青紫色的淤痕。
------晚自习铃响时,邱莹莹在课桌里摸到个纸团。
苏晚晴的课桌挨着她,平时总爱塞各种小零食:橘子软糖、海苔脆片,还有用玻璃纸包着的橘子味硬糖。
可今天的纸团摸起来凉丝丝的,像块没化完的冰。
她打开纸团,里面是半块融化的修正液,黏糊糊的像凝固的眼泪。
背面用铅笔写着:“别信陈老师的话。”
邱莹莹的手指开始发抖。
三天前晚自习,苏晚晴说要去厕所,结果二十分钟后才回来,校服后背湿了一大片。
当时她问苏晚晴是不是摔进泥坑了,苏晚晴只是拼命摇头,眼眶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
“小满,帮我递下英语卷子。”
苏晚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邱莹莹转身时,瞥见她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蓝色笔帽——和她昨天在垃圾桶里看到的那支一模一样。
“给。”
邱莹莹把卷子拍在她桌上,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
苏晚晴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卷子“哗啦”掉在地上,露出下面压着的便利贴。
“第七根粉笔,在讲台第三层抽屉。”
邱莹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她假装弯腰捡卷子,迅速抽走便利贴。
苏晚晴己经转过身去,肩膀微微发抖,后颈的碎发被汗水粘成一绺。
晚自习结束时,邱莹莹故意磨蹭到最后。
等教室里只剩她们俩,她盯着苏晚晴的眼睛:“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苏晚晴的瞳孔猛地收缩,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她抓起书包就要跑,却被邱莹莹拽住手腕。
两个女孩在走廊的声控灯下拉扯,苏晚晴的眼泪突然掉下来:“你根本不知道...他昨天又出现了。”
“谁?”
“那个穿黑外套的人。”
苏晚晴的声音带着哭腔,“上周三放学,我在楼梯间看到他,拿着个黑色的笔记本。
今天早上...我书里的修正带不见了,我怀疑...”声控灯突然熄灭。
黑暗中,邱莹莹摸到苏晚晴的手在抖,像片被风吹乱的树叶。
她刚要开口,头顶的灯“啪”地亮起——走廊尽头,一个穿着黑外套的身影正背对着她们,手里确实提着个黑色笔记本。
“喂!”
邱莹莹喊了一声。
那人猛地转身。
邱莹莹看清他的脸时,倒吸一口冷气——是隔壁班的周明远,校篮球队队长,总戴着副黑框眼镜,笑起来有酒窝。
此刻他的眼镜滑到鼻尖,眼神阴鸷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狼。
“看什么看?”
周明远把笔记本塞进书包,“关你们什么事?”
苏晚晴突然尖叫一声,捂着嘴蹲下去。
邱莹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周明远的外套后襟,有块深褐色的污渍,像干涸的血迹。
------第二天清晨,邱莹莹在课桌里发现了个黑色笔记本。
封皮泛着旧旧的包浆,扉页上用钢笔写着“1998届高三(3)班 纪念册”。
她翻开第一页,是张泛黄的合影:穿校服的男生女生挤成一团,最中间的男生戴着黑框眼镜,笑起来有酒窝——和昨晚的周明远有七分相似。
“这是我爷爷的。”
身后传来清冽的声音。
邱莹莹回头,看见转学生顾言站在过道里。
他个子很高,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昨天刚转来就坐在教室最后一排。
此刻他手里抱着一摞书,镜片后的眼睛像两潭深泉:“我爷爷是这所学校的退休教师,上周去世了,我整理遗物时发现的。”
他弯腰把笔记本放在邱莹莹桌上:“昨晚在走廊,我看见你和苏晚晴在一起。
这笔记本里有1998年那届学生的日记,或许对你有帮助。”
邱莹莹翻开内页,里面夹着干枯的三角梅花瓣,还有歪歪扭扭的铅笔字:“第七根粉笔,断在第三节课。”
“这是陈雨桐的日记,”顾言指了指其中一页,“作者叫陈雨桐,和你同桌同名。”
邱莹莹的手指在发抖。
陈雨桐的日记写得很乱,字迹越来越潦草:“张老师又在看我,他的钢笔里有蓝墨水。”
“晚晴说我后颈有疤,可我根本没有。”
“第七根粉笔,断在第三节课。”
“晚晴?”
邱莹莹猛地抬头,“苏晚晴的小名叫晚晴吗?”
顾言点点头:“陈雨桐的日记里总提到‘晚晴’,但她当年的同桌是李芳。
不过...”他顿了顿,“陈雨桐4月17日失踪了,三天后被发现溺亡在护城河里。
警方判定是自杀,但她母亲始终不信。”
窗外的三角梅被风卷落一片,落在陈雨桐的日记上。
邱莹莹突然想起苏晚晴后颈的淤痕——那不是摔的,是指甲抓出来的。
“叮铃铃——”早读铃响了。
邱莹莹看见苏晚晴从教室门口进来,校服领口还是低低的,后颈的淤痕隐约可见。
她的目光扫过邱莹莹桌上的笔记本,脸色瞬间惨白。
“小满,”苏晚晴走到她桌前,声音轻得像叹息,“你最好别查了。”
“为什么?”
邱莹莹抓住她的手腕,“你后颈的伤是怎么回事?
周明远的外套为什么有血?”
苏晚晴突然用力甩开她,书包里的东西“哗啦啦”掉出来。
除了课本,还有半支蓝色中性笔,笔帽上沾着蓝墨水——和邱莹莹昨天捡到的草稿纸上的墨迹一模一样。
“这是周明远的笔。”
苏晚晴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上周说要帮我补数学,可每次来我家,都盯着我看...昨晚他说要告诉我一个秘密,结果...”她突然捂住嘴,眼睛瞪得老大。
邱莹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教室后墙的黑板报上,不知何时多了行血红色的字:“第七根粉笔,在讲台第三层抽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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