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级教师爸爸放弃了我

高考前夕，我抑郁症发作。

他自以为幽默:

我真没时间跟你闹了。

然后转身去培养班里的清北苗子。

我被丢在跟他离婚、已经重组新家庭的妈妈家门口。

一个窝囊的男人冲我扬了扬下巴:

牛肉面要加辣椒吗?

自己拿碗去。

蓝色那套餐具是你的。

1

高考前夕，我抑郁症发作。

我爸陪着我跑了一个月医院后，终于受不了了。

他随便扒拉了几件衣服扔进行李箱，随后把我拽进车里。

我像一摊烂泥一样堆在后座。

我爸边开车，边批评我:

大男人顶天立地，天大的坎儿也要自己迈过去。

像你这么脆弱怎么行?

动不动就号称自己抑郁症犯了，以后你上班也这么跟老板说吗?

我一句话都不想说。

我爸从后视镜中看到我面无表情的脸，他暴怒了:

行了行了没完了是吧?

真跟我生气?我可是你亲爹。

再说谁上学时没挨过骂?

他指的是前几天课堂上发生的事。

我爸同时也是我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

那天上课时，他提问了一道题目，点名要我回答。

可我当时病情已经很严重了。

注意力相当涣散。

每一节课，我可以听到老师在讲课。

但我的大脑无法思考。

只是机械性地输入。

我爸明明知道，却故意叫我站起来答题。

我答不出，他就从讲台上大步走下来，严肃地开口:

伸手。

我刚一伸手，戒尺便啪一声落在我手心。

我疼得一缩手，我爸却更加生气:

谁让你缩回去的?

伸出来

教育法不允许体罚学生。

可却没有规定不能教育孩子。

托他的福，我是全校唯一有此殊荣的学生。

众目睽睽之下，戒尺接二连三地落在我的手心。

同学的目光纷纷落在我身上。

有人嘲笑，有人同情，还有人在看热闹。

说实话，那个瞬间，疼痛无足轻重。

一种屈辱的感觉席卷了全身。

末了，我爸眼睛一瞪:

注意力不集中就站着听

不光这节课，今天每节课你都给我站着听

我还不信治不了你这毛病了。

我手心和眼底一片通红。

青春期的半大小子，谁受得了这种折辱?

于是隔天的分班考试，我交了白卷。

我爸得知以后，一夜未眠。

一大早，他做出了决定:

你别怪爸心狠。

爸是特级教师，今年班里有好几个清北苗子。

我不能把时间全浪费在你身上。

你回家吧，今年不参加高考也没关系，明年我陪你复读。

2

车子很快停在一个陌生小区里。

我爸把行李箱从车上搬下来:

这是你妈的新家，门牌号在纸条上。

你自己上去吧。

见我不动，他又补充道:

没事，她家肯定有人，你按门铃就行。

你妈的新老公是个软饭男，不上班，专职在家带娃。

虽然他尽力掩盖，可我还是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不屑。

说完，我爸匆匆上车准备离开。

我突然开口:

爸，你检查过我的药吗?

我爸心不在焉:

嗯?什么?

哦，都在书包里，你记得吃……行了，我走了。

在人家家里懂事点。

话还没说完，一股尾气已经喷在了我的脸上。

我按照地址上楼敲门。

门打开的一瞬间，我愣住了。

我爸一直说妈妈的新老公是软饭男。

所以在我的想象中，他应该是电视剧里那种小白脸。

可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个胡子修剪得整整齐齐、腰杆挺直的高大男人。

他仔细打量了我几眼，随即冲我扬了扬下巴，口气熟稔:

牛肉面要加辣椒吗?

自己拿碗去。

蓝色那套餐具是你的。

3

我妈的新老公让我管他叫李叔叔。

我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的地垫上，打量着整个房间。

房间很干净，却称不上整齐。

客厅里散落着满地的玩具。

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正很没形象地席地而坐，怀里抱着一个毛绒大熊，带着几分警惕、几分好奇地打量着我。

我了然，这应该就是我妈和李叔叔生的小孩，也是我的妹妹——李馨馨。

半晌，她伸手一指我:

呀

李叔叔闻声从厨房探头，一眼看见我还站在原地，顿时无语:

你要跟那块地垫拜把子?

快点快点，去拿餐具。

面都要坨了。

我下意识去橱柜里找碗筷，发现一共有四套餐具，颜色各不相同。

其中三套有明显的使用痕迹。

只有一套蓝色的，看起来很新，却并未落灰，似乎经常被人清洗。

饭桌上，李馨馨几次试图与我搭话。

可我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末了，李馨馨挠挠头，给自己解围:

也许哥哥今天心情不好。

说不定是因为没有冰淇淋吃?

爸爸……我……

李叔叔无情地打断她:

他能吃，你不行。

因为某些小骗子昨天吃了两个冰淇淋

饭后，李叔叔拿给我一沓纸:

林浩南?我叫你浩南可以吗?

我听说……得这个病的人就是不爱说话。

那你有什么事的话，写下来给我看好吗?

我愣了，垂眸看着那沓纸，心情复杂。

自从发病后，我每说一句话，就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离了。

对此，我爸的反应是越不想说话，就越要多加练习。

他故意看不懂我比划的手势，执意让我说出来，哪怕我会因此精疲力尽。

原来……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法的。

4

当晚，我睡在妹妹原本的房间。

手机蓦然响起。

是爸爸打来的电话。

一股烦躁从心底油然而生。

我挂断电话，转而给他发信息:

有事发信息说可以吗?真的不想接电话。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中……

可最终什么都没发过来。

过了半晌，电话再次执着地响起。

我挂断了好几次。

可我爸就是不依不饶地打来。

最后，我认命地接起。

我爸鼓励的声音传来:

这就对了。

越不想说话，就越要多加练习。

多跟人沟通交流就好了。

你可是我王栋梁的儿子，不能认输。

我有气无力地开口:

你到底有什么事?

我爸顿时来了兴致:

我发给你几份试卷，你这两天做一下。

班里最高分是刘明昊，他考了 678 呢。

你原来不输给他的。

我声音发涩:

你不是让我明年复读?

我爸不满的声音传来:

我是答应了你，可你今年就准备荒废了?

你既然比别人多了一年复习时间，就更要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人不能摆烂，那就废了。

电话那头，我爸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

可我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我觉得喘不上气。

想尖叫、想大哭、想从楼上一跃而下。

可最终，我只是很轻很轻地问了一句:

爸……你检查过我的药吗?

我爸没听清:

什么?

哎呀不跟你说了，我得备课了。

记得做卷子啊。

电话挂断，我全身的力气似乎都离我而去了。

我瘫在床上，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手边就是药瓶。

我爸从来没发现，医生开的安眠药被我一点点积累下来，攒出了满满一瓶。

其实心理医生提示过他的，说我病情不稳定，让他勤检查我吃的药。

5

懒得出去倒水，我将药片一颗颗干吞下去，意识逐渐模糊。

我想生命结束之时，或许该落上几滴泪，来缅怀自己狼狈的一生。

可眼窝干得厉害，什么都流不出。

反而一颗药片卡在了喉咙，我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下一刻，房门被用力撞开。

李叔叔冲了进来。

我有些厌烦地皱了皱眉:

真烦，看来这次死不成了，又要重新攒一瓶了……

谁知出人意料的是，李叔叔只是惶急地冲到我身边，俯下身子将我揽进怀里。

他的声音坚定中带着几分颤抖:

浩南，还能坚持吗?

如果真的很痛苦，坚持不下去了……那我就不叫救护车了。

可你若是……还有一点点想活下去的冲动。

那爸绝不让老天爷收了你

我震惊地望着他。

那双坚毅的眼睛中，一片通红。

一滴泪滚落在我的眼窝里。

我突然哭出了声，随即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抠自己的嗓子眼。

与此同时，李叔叔拨通了 120。

6

再次醒来时，我正躺在医院挂水。

点滴里含有钾，打进身体一阵阵刺痛与冰冷。

可手臂上同时传来一阵温暖。

我费力地看去。

只见李叔叔正坐在我右手边，一只手撑着头闭目养神。

另一只手不停地在我手臂上摩挲，试图缓解我的难受。

左手边是我刚刚提前结束出差、很久未见的妈妈。

见我醒来，她下意识地皱眉，似乎想指责我太过冲动。

李叔叔及时清了清嗓子:

人没事就好。

我妈沉默了，半晌，她伸手摸摸我的头:

以后跟着妈妈和李叔叔，好不好?

我恍惚了。

我爸一直说我妈被猪油蒙了心。

好歹也是留过学的高材生，找的新老公却是个吃软饭的。

他笃定:

说不定就是看上那张脸了。

呵，女人果然只知道看外貌，肤浅。

可此时，我却有些理解了为什么妈妈离婚后，选择了李叔叔。

7

出院以后，李叔叔一锤定音:

今年不参加高考了

明年不想参加的话，也不去了

他精打细算:

我的退伍费还有 80 万，没动过。

明天存个定期去，就当给孩子的养老钱。

我再问问之前的战友，找个活儿干。

怎么也能养活俩孩子。

我妈心疼:

可你的伤还没养好……

李叔叔不以为然:

小伤，养了这么久，差不多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李叔叔是退伍军人。

因为养伤，所以才一直在家休息。

并不是我爸口中吃软饭的小白脸。

我无意间听见他跟李馨馨打商量:

以前爸跟你说，学习不好就算了，人品好就行，反正以后房子留给你，对吧?

嗯……现在情况有变，你看哥哥以后是不是也要有地方住?

所以这套房也要有他的一半，懂吧?

李馨馨咬着手指头思考:

我住半套也行。

那好，哥哥一半，我一半。

我却仿佛被一巴掌抽醒了。

妈妈和李叔叔其实算不上有钱人，这套房也不过是普通的两居室。

原本李叔叔和妈妈住一间，妹妹住一间刚刚好。

可我来了以后，为了给我一个独立的房间，他们三个人硬是挤在一间房里。

睡觉时，三个人横着躺。

床不够宽，就在脚底下接几把椅子，勉强凑合着。

可他们从不在我面前抱怨。

我暗暗责备自己:

林浩南，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当晚，我宣布:

我要回学校上学。

我要参加高考。

8

回学校第一件事是考试，以便决定进哪个班级。

虽然有一段时间没上课，但我底子很好，大部分题也都会做。

于是校长大手一挥:

火箭班。

我暗暗皱眉。

我爸带的就是火箭班。

于是我试图争取:

我进二班行不行?

我不想去火箭班。

校长觉得很不可思议，但还是同意跟二班班主任商量一下:

你先去火箭班上课。

高三争分夺秒，等我们商量过后再换班也不迟。

走进教室时，刚好是我爸的数学课。

我的出现让全班安静了一瞬间。

我爸眉宇间有些疲惫:

来找我?

没零花钱了?

我一会儿转你微信，你先回去，周末我再去看你。

我从门口搬进来桌椅:

我来上课。

我爸不悦，压低声音:

谁让你利用我的关系进火箭班的?

我最讨厌搞特殊。

我没说话，搬着桌椅进教室坐好。

我爸无可奈何，只得默许:

我真没时间跟你闹了。

愿意上就上吧。

9

不可否认，我爸教学能力确实优秀，以深入浅出、幽默风趣见长。

而且除了对我很严厉，对其他同学一向不错。

就像此时，我爸拿出几个精致的饭盒:

知道你们都不爱吃食堂的饭菜。

老师今天自己做了 5 份寿司。

谁能解出黑板上这道压轴题，谁就可以吃。

学校食堂确实很难吃，之前我央求我爸给我带饭。

可他却说:

再忍一年，以后你想吃什么吃什么。

正是高三关键期，谁有空给你做饭?

再说我不是也在吃食堂?

此时，他却用自己做的寿司当作奖励。

我忍不住嘲讽地挑起嘴角。

我爸看见了，故意给我难堪:

林浩南，你来回答。

既然能进火箭班，这种题目应该不在话下。

我站起来，努力去想解题思路。

可我爸一个劲儿在我身边晃悠，看着我空空荡荡的草稿纸，发出了很响亮的一声啧。

一瞬间，我脑海一片空白。

他责备过我的每一句话，走马灯一样在我眼前一一闪过。

五分钟之后，我颓然地垂下头:

我……解不出。

我爸仿佛获得了一场胜利一样，也不让我坐下，倏然一扭头:

刘明昊，你来给林浩南做个示范。

刘明昊就是我爸赞不绝口的清北苗子，分班考试拿了年级第一的男生。

只见坐在我前面的男生犹豫了一秒钟，随后果断开口:

对不起，王老师。

这道题我也不太会。

您还是讲一下吧。

他骗人。

我明明看到他的草稿纸上写满了过程，答案还拿红笔圈了出来。

我爸立刻走上讲台，准备讲题。

就在下一刻，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学习重要，身体也很重要。

都快 12 点半了，孩子们也是要吃饭的。

是李叔叔。

他单手拎着一个巨大的包站在门口。

我爸是认识他的，立刻没好气:

你来做什么?

李叔叔自顾自走到我的座位上，言简意赅:

送午饭。

我愣住了，李叔叔家离学校并不近。

我没想到他居然会特意跑来给我送饭。

他一边把饭盒拿出来，一边自来熟地招呼同学们:

都是浩南的同学吧?

来来来，叔叔今天自己炸了鸡米花和平菇。

快趁热吃。

起初，同学们还很腼腆，纷纷摆手拒绝。

但都上了一上午课，又被我爸拖堂，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矜持不过一分钟，被香气一熏，顿时都绷不住了。

谢谢叔叔

也谢谢浩南，沾你的光了。

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生性冷淡，很少跟同学玩闹。

这还是第一次成为人群焦点，也是第一次分享食物。

与之相对的，是在讲台上守着几盒寿司的爸爸。

他气得脸都青了。

就在此时，有人问我:

浩南，他是谁啊?

我还没说话，李叔叔很自然地接口:

我是他家临时工。

我爸发出嗤一声冷笑。

可李叔叔只淡淡地按住我的手，示意我不必解释。

10

不远处就是爸爸嘲讽的眼神。

我下意识脱口而出:

他不是临时工

有人孜孜不倦地追问那他到底是谁。

我几度张口，那两个字却始终吐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小脑袋突然出现在门口。

我松了一口气，一把拉过李馨馨，大声介绍:

这是我妹妹。

那是我妹妹的爸爸，也是我妈妈的老公。

周围人瞬间安静，有人的视线落在爸爸身上，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我爸气得七窍生烟，厉声呵斥:

林浩南

说着，他大步流星从讲台上走下来，直冲我而来。

就在这时，校长不确定的声音传来:

……王老师，你这是?

我爸瞬间停住了脚步，挤出一个笑脸:

校长怎么来了?

校长侧身，让出了身后二班班主任孙老师:

哦，林浩南刚才做了套卷子，成绩本来是可以进火箭班的。

但是他的个人意愿是想去二班。

我刚和孙老师商量了一下，她这边没问题。

孙老师温柔地冲我笑:

欢迎你，林浩南。

我来接你。

孙老师话还没说完，就被我爸生气地打断:

转班?谁允许的

我是你爸，你不提前跟我商量，跑去跟外人商量?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质问，还夹杂着一丝受伤。

而我只垂眸拎起书包，声音极轻:

在你的班上，我感觉不到自己是个人。

只有时时刻刻的否定。

说完，我拉着李叔叔和李馨馨离开了。

身后传来我爸不可置信的声音:

就因为这个?

林浩南，你懂不懂什么叫『知耻近乎勇』?

二班的数学也是我教的有本事你就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