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的金陵城,十里秦淮被花灯映得像铺了满地碎星。
沈令微攥着刚猜中灯谜得来的兔子灯,正被人潮挤得踉跄,腕子忽然被一股温凉的力道攥住。
她惊得回头,撞进一双含笑的桃花眼。
“姑娘小心,这石板路滑得很。”
男人穿着月白锦袍,领口袖口滚着流云暗纹,手里摇着柄乌木折扇,扇面上题着“醉卧美人膝”五个狂草,字是好字,却透着股浪荡气。
他指尖带着淡淡的檀香,松松拢着她的腕子,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落在那盏兔子灯上,笑得更玩味了:“这么大的姑娘,还玩这个?”
沈令微抽回手,拢了拢鬓边的碎发,冷着脸道:“与公子无关。”
她是吏部尚书沈家的嫡女,今日偷溜出来看灯,偏巧撞上这位——全金陵无人不知的纨绔子弟,靖安侯府的三公子,谢景辞。
传闻这位谢三公子,琴棋书画样样稀松,声色犬马倒是样样精通,每日不是在秦楼楚馆喝花酒,就是带着一群狐朋狗友在街上调戏良家妇女。
沈令微素来不齿,此刻被他盯上,只觉晦气。
谢景辞却像没看出她的疏离,折扇“唰”地收了,用扇骨轻轻敲了敲她的兔子灯:“这灯看着寻常,不如我送姑娘一盏更好的?”
他朝不远处抬了抬下巴,那边挂着盏琉璃凤灯,流光溢彩,显然是今晚最惹眼的一盏。
“不必了。”
沈令微转身要走,却被他拦住。
“别急着走啊,”谢景辞凑近半步,声音压得低了些,带着笑意的气息拂过她耳畔,“方才见姑娘猜中那灯谜,‘小时穿黑衣,大时穿绿袍,水里过日子,岸上来睡觉’,谜底是青蛙,对吗?”
沈令微一愣。
那灯谜刁钻,她也是想了许久才猜中,他怎么会知道?
谢景辞似是看穿了她的疑惑,扬了扬眉,折扇又慢悠悠摇起来:“不巧,那灯谜是我写的。”
他指尖在扇面上轻轻点着,语气轻佻:“本来以为没人能猜中,没想到被姑娘捡了便宜。
不如这样,你把兔子灯给我,我把那凤灯取来送你,再请你去旁边的醉仙楼吃碗元宵,就当……赔礼?”
周围己有路人侧目,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看谢景辞的眼神满是了然——无非是这位纨绔又看上哪家姑娘,在这儿耍手段呢。
沈令微脸颊发烫,又气又窘:“谢公子请自重!”
她想绕开他,谢景辞却像脚下生了根,半步不让。
正僵持着,人群里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喊着“抓小偷”,几个身影慌不择路地冲过来,眼看就要撞到沈令微。
她惊呼一声,闭眼的瞬间,腰上忽然一紧,整个人被带得旋身躲开。
鼻尖撞进一片带着酒气的檀香里,睁眼时,正撞见谢景辞低头看她,眼底那抹惯有的戏谑淡了些,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走路要看路,”他松开手,语气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调调,用折扇敲了敲她的额头,“下次再这么冒失,可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沈令微捂着额头后退两步,又羞又恼:“谢景辞!”
他却像是没听见,转身冲那几个跑远的小偷瞥了一眼,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冷光,随即又转头冲她笑:“看来元宵是吃不成了,姑娘自便。”
说罢,摇着折扇,带着身后几个随从,施施然往秦楼的方向去了,背影潇洒得像阵风。
沈令微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灯影里,手里的兔子灯被方才那一撞,烛火晃了晃,差点灭了。
她深吸一口气,正想离开,却发现袖袋里多了个东西——是块温热的玉佩,上面刻着个“辞”字。
想来是方才他扶她时塞进来的。
沈令微捏着那块玉佩,又气又有些莫名。
这谢景辞,果然和传闻里一样,轻浮又无赖。
她正想把玉佩丢了,眼角余光却瞥见谢景辞方才站过的地方,地上落了片东西。
捡起来一看,是半张被撕碎的纸条,上面用极潦草的字迹写着几个字:“城西粮仓,今夜亥时。”
字迹苍劲有力,和他扇面上那狂放的字截然不同。
沈令微皱眉,捏着那半张纸条,望着谢景辞消失的方向,心里忽然升起一丝异样。
夜风拂过,吹得花灯轻轻摇晃,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秦楼方向传来隐约的丝竹声,而城西的方向,夜色正浓。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