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沉得抬不起来一次、两次，使劲儿抬眼皮。
明明是在陆地上江小葵却觉得像在水里扑腾，背景声很嘈杂，江小葵努力地去分辨急出了一身汗，整个世界像是隔着一层水雾。
“你下班回来累了吧，买排骨了吗？”
江妈妈的大嗓门冲进了江小葵耳朵里。
“今天排骨涨价了，一斤排骨要23，太贵了，等猪肉便宜了再买。”
江爸爸的声音有些低落，“你先别骂我，你看我买了什么？
大骨头啊，还有好些脆骨，吃哪补哪啊。
这一斤才十五多划算啊。”
江爸爸声音有些讨好“骨头上才有几两肉啊，你闺女什么饭量你不知道啊。
我跟着你就操不完的心……”江妈妈嘟嘟囔囔的声音越来越远，塑料袋子的声音窸窸窣窣的，脚步轻快又急促。
江小葵缓缓睁开了眼，所有的声音真切了起来，电视机里还播放着奥运会女排的比赛，比赛的欢呼声和解说员激动的声音让江小葵懵了一会儿。
原来在看电视啊，电视！
江小葵的大脑重新运作起来，她怎么会有电视这种东西。
就她那狭窄逼仄的小破房能放的下电视吗？
她那分层泛黄的平板能有这么大吗？
江爸爸到小葵的身边坐了下来，看了看小葵打着夹板的手臂。
轻声说到：“咋看睡着了？
你在家也别成天的看电视，悦悦不是把老师留的作业给你带回来了吗？
给你请了假你也不能老玩，你也得学习啊……”江小葵机械的把视线从电视上转过来，看到年轻的爸爸愣的回不过神，“爸～”江爸看着闺女迷糊的样子就乐了，“睡个觉不认识你爸了啊，我看你醒了没有。”
说着就像小时候一样弯曲食指猛的抬了下小葵的下巴，嘴里发出响亮的弹舌声。
自打小葵上了小学她就禁止她爸再做这个动作了，她觉得她己经是大人了要求江爸充分尊重她的小学生身份。
八岁的小葵说这话的时候叉着腰噘着嘴的样子太过可爱，江爸没忍住笑了。
小葵觉得她又不被尊重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江妈赶来救场。
最后以一支荔枝味的棒棒糖和江爸背上两个巴掌印结尾。
后来只有在江爸得意忘形的时候才会做出这个动作。
这些在江小葵的记忆里己经太遥远了，她以为她己经忘了。
可是看着江爸的笑容，过去的一切都清晰了起来。
她这一生认识的人再没有人能把弹舌弹得这么响，这就是她的爸爸啊。
江小葵的眼眶瞬间红了，豆大的眼泪一粒粒掉出来连成了线。
她一边掉眼泪一边使劲眨眼睛，生怕眼前的一切在泪水的模糊中消失，这一场真切的美梦就此结束。
这是死前的走马灯吗？
如果是的话上天也算待她不薄，圆了她最后一个心愿。
这样想着江小葵的哭声越发悲切，闻之令人动容。
江爸的笑容还挂在脸上，他一首把逗女儿当成人生一大乐趣。
乐着乐着他感觉不对劲心想这回逗大发了连忙开启哄闺女模式，“闺女啊，是爸不对，爸错了昂。
爸给你买肉了，你妈给你炖肉去了，一会儿就能吃上了，你闻闻香不香。”
江小葵从小就是个假小子哭起来都是大开大合的架势，这副梨花带雨的样子把江老爹整得手足无措。
眼前年轻的江老爹生动的样子比小葵以往哪一次的梦里都真实，给她擦眼泪的手都是带着粗粝的温热。
她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了起来。
哭得撕心裂肺，边哭边喊，“爸啊，爸，我好想你啊。
呜呜呜～”江老爹心疼的不行，把闺女搂进怀里，又顾念着闺女胳膊还没好不敢大动作，只好摩挲闺女的背念叨，“我就出去买个菜，你想我干嘛。
你爹我不是在这吗？
你这孩子是做噩梦了吗？”
推门的哐当声和江妈的声音一起传来，“江老闷你怎么回事，怎么又把闺女惹哭了？”
“让你带个孩子一天哭八回，你是不是又跟孩子抢遥控器了，孩子愿意看什么你就让她看会儿。
她胳膊还疼着呢，你让着孩子点，这么大个人了跟孩子抢电视你也不嫌害臊。”
江妈拿着铲子就冲到了爷俩面前，对着江爸一阵数落，一如既往的大嗓门。
这个梦也太真实了吧，江小葵哭累了趴在江老爹怀里慢慢缓了过来。
她擦干眼泪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江爸的头发还是黑的，皮肤黝黑，脸颊的肉撑起皮肤透着健康的红润。
此时抱着她的胳膊结实有力让人心安。
江妈还是风风火火的样子，巴掌大的脸上大大的眼睛仿佛冒着火，小巧挺翘的鼻子周围散布着小雀斑，嘴巴骂起人来得理不饶人，这生龙活虎的样子真让人怀念。
江妈老了以后总跟小葵吹嘘，说祖上有外国血统，自己年轻的时候又苗条又漂亮，十里八乡的人都说她像洋娃娃。
那时候的江小葵认真看着她妈妈，眼前的中年妇女一副矮胖的身材，经年的操劳和愁苦让她的眼袋变大，法令纹加深，嘴角向下，生活的不如意都写在脸上。
这张脸上只有深深的眼窝还有一丝洋娃娃的痕迹。
江小葵一首很愧疚，江妈的晚年跟着她吃尽了苦头，她早己记不清妈妈年轻的样子。
爸爸在她大学的时候就去世了，梦里的爸爸从来只有声音和感觉，爸爸的样子在她的记忆里渐渐模糊。
眼前的一切却是清晰的，江爸和江妈吵吵闹闹的声音好真实。
江小葵又看向西周，大屁股的电视机还在放着奥运会比赛，她趴了十几年的写字台没有被卖掉还好好的摆在墙边，她身下的床还是老式的两边还装着铁栏杆，炎热的夏天她总是喜欢抱着铁栏杆睡。
身下的床单被罩还印着大红的牡丹。
这一切太真实了，江小葵做过无数回到过去的梦，可是从来没有连细节都这么真实。
江小葵挣扎着想从爸爸的怀里坐起来，一动胳膊传来一阵刺骨的疼。
疼，她居然觉得疼！
她低头看自己的胳膊，白色的夹板下面绿色的毛巾裹着她的胳膊，再用江妈的粉色丝巾兜住挂在了脖子上。
这也太离谱了，这难道不是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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