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
像被烧红的铁钎从太阳穴狠狠凿入,搅动着脑髓。
冰冷的黏腻感包裹着身体,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粗暴地灌入鼻腔,几乎令人窒息。
曹操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灰蒙蒙、仿佛蒙着一层污垢的天空。
视线下移,是腐朽的、露出半截木茬的篱笆墙。
而他,正躺在一堆半冻结的、污秽不堪的垃圾和粪便中间。
几个瘦骨嶙峋、眼睛冒着绿光的野狗,正在不远处刨食着什么,发出令人牙酸的呜咽声。
“……”曹操,曹孟德,一世枭雄,挟天子以令诸侯,纵横汉末天下,何曾想过自己会与粪溺为伍?
短暂的茫然和震惊过后,是刻入骨髓的冷静。
他试图坐起身,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虚弱。
这身体,孱弱得像一根随时会断的枯草。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一双沾满污垢、冻得通红、瘦得只剩皮包骨头的少年的手。
这不是他的手。
他的掌心,本该有常年握剑习武留下的厚茧,而非此刻冻疮裂开的口子。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却又混乱不堪。
属于曹操的记忆,和另一段属于这具身体原主的、破碎而悲惨的记忆,疯狂交织。
原主是个小乞丐,没有名字,大概十西五岁,病饿交加,昨夜被人抢走了半块发霉的饼子,揍了一顿,扔在这粪堆旁等死。
然后……他来了。
“呵。”
一声沙哑干涩的轻笑从曹操喉咙里挤出,带着几分自嘲,更多的却是冰凉的玩味。
老天待他曹孟德,真是不薄。
死后的世界,竟是如此……有趣。
他艰难地挪动身体,试图从这污秽之地脱离。
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消耗着所剩无几的力气。
饥饿感像一头野兽,疯狂啃噬着他的胃囊。
冷风如刀,刮过他裸露在破麻布外的皮肤。
但他眼神里的那点茫然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鹰隼般的锐利和适应环境的极度冷静。
他观察着西周。
低矮、歪斜的窝棚,污水横流的泥泞小路,远处隐约传来的、有气无力的哭泣和咒骂。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和腐朽的气息。
这里,绝非善地。
“嗷呜——”那几条刨食的野狗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它们抬起头,贪婪凶残的目光,锁定了他这只似乎更易得的“猎物”。
它们低吼着,龇出惨白的牙,涎水从嘴角滴落,一步步围拢过来。
曹操瞳孔微微一缩。
他尝试去摸腰间,那里本该有他的青釭剑。
摸到的,只有冰冷僵硬的皮肤和硌人的肋骨。
手边,只有半块沾着污秽的碎砖头。
他没有任何犹豫,五指艰难地曲起,死死抓住了那半块砖头。
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反而让他更加清醒。
野狗逼近,腥臭的口鼻气息几乎喷到他脸上。
曹操靠着篱笆墙,艰难地半支起身体,虚弱得手臂都在颤抖,但他的眼神却沉静得可怕,死死盯住为首那条最壮实的野狗。
那目光里,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种居于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被冒犯时的冰冷审视和杀意。
为首的野狗似乎被这眼神震慑了一下,脚步顿了顿,喉咙里发出困惑的呜咽。
就在这瞬间!
用尽全身力气,曹操将手中的碎砖狠狠砸出!
目标不是狗头,而是狗群旁边一个半塌的、摞着的破瓦罐。
砰!
哗啦——!
刺耳的碎裂声猛地炸响!
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几条野狗猛地一跳,惊惶地呜咽着,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
而曹操,在这一砖掷出的同时,己经借助篱笆墙的支撑,猛地向侧后方一个窝棚的阴影里滚去。
动作狼狈,甚至扯到了伤处,疼得他眼前发黑。
但他成功了。
他脱离了野狗最首接的攻击范围,暂时藏入了阴影。
野狗们被瓦罐碎片吸引了注意力,又失去了目标,焦躁地原地打转,低吼了几声,最终似乎觉得不值,又慢慢退回去继续刨食了。
阴影里,曹操靠着冰冷的土墙,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刺痛和血腥味。
汗水和污垢混在一起,从额角滑落。
他看着自己因为用力而再次裂开、渗出血丝的右手,眼神深处,却燃起了一小簇幽暗的火苗。
活下来了。
虽然只是从几条野狗口中。
虽然是以如此不堪的方式。
但,他活下来了。
我是曹操。
他对自己说。
无论这是地狱还是何方,既然我来了……就在这时,一个粗哑难听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啧,小崽子命挺硬啊?
还没被野狗啃干净?”
曹操缓缓抬起头。
一个身材高大、满脸横肉、同样穿着破烂但明显更壮实的乞丐,正堵在窝棚口,脸上带着戏谑和贪婪的狞笑,目光正落在他刚才挣扎时,从怀里滑落出来的半块……黑乎乎的、似乎被原主藏得极好的、硬得像石头的饼子上。
曹操的目光,也落在了那块饼子上。
然后,他缓缓抬起眼,看向那堵在唯一的出口前、像座山一样的壮乞丐。
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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