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西节课的下课铃还没响，市一中食堂后厨己经像被点燃的炸药桶。
抽油烟机嗡嗡作响，不锈钢灶台反射着刺眼的白光，林晚晚踮着脚够吊柜里的砂锅，蓝白条纹的校服袖子卷到胳膊肘，露出一小片被蒸汽熏得泛红的皮肤。
“晚晚！
高三（1）班的排骨汤好了没？”
王阿姨的大嗓门穿透嘈杂，“顾屿那孩子总踩着点来，别让他等急了。”
林晚晚手一抖，砂锅边缘磕在灶台上，发出 “哐当” 一声。
她赶紧稳住锅耳，揭开盖子的瞬间，浓郁的肉香混着玉米的清甜漫出来 —— 这是她凌晨五点起来炖的排骨汤，精选的肋排焯水后用温水慢炖，加了玉米和胡萝卜，汤色清亮得像琥珀。
顾屿。
这个名字在舌尖打了个转，烫得林晚晚心跳漏了半拍。
作为连续三年霸占年级第一的学神，兼校草榜断层 TOP1，顾屿在市一中的存在，就像食堂窗口每天限量供应的糖醋排骨 —— 遥不可及，却总让人忍不住张望。
更何况他还是学生会主席，每周西雷打不动来检查食堂卫生，白衬衫领口永远扣到最上面一颗，金丝眼镜后的眼神比冰格还冷。
“好、好嘞！”
林晚晚用隔热手套捧着砂锅，小跑着往出菜口挪。
后厨地板沾了油渍，她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扑去 ——“小心！”
王阿姨的惊呼晚了半秒。
滚烫的排骨汤泼洒而出，大半都溅在迎面走来的白衬衫上。
奶白色的汤汁顺着精致的锁骨往下淌，几颗玉米粒挂在熨帖的袖口，像一场狼狈的恶作剧。
时间仿佛被按下暂停键。
林晚晚僵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眼睁睁看着顾屿低头，视线落在自己胸前那片狼藉上，镜片后的眉头一点点蹙起，像是在研究一道解不开的物理题。
周围的喧闹声突然消失了。
打菜阿姨们的窃窃私语，学生们的笑闹，甚至抽油烟机的轰鸣，都被拉远成模糊的背景音。
林晚晚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震得耳膜发疼。
“对、对不起！”
她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地去掏围裙口袋里的纸巾 —— 那是她早上特意带的，想趁午休给住院的妈妈擦脸用。
慌乱中，一张油纸从口袋里滑落，滚到顾屿脚边，露出半块被咬过的桂花糕，糯米粉簌簌往下掉。
那是她今早没吃完的早餐。
顾屿的目光从狼藉的衬衫移到地上的桂花糕，又缓缓抬起来，落在林晚晚惨白的脸上。
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开口时声音比想象中低沉，却带着冰碴子：“学生会规定，后厨工作人员必须穿防滑鞋。”
林晚晚才发现自己还穿着帆布鞋，鞋边沾着褐色的油渍。
她慌忙想捡桂花糕，手指刚碰到油纸，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住了。
顾屿弯腰，用两根手指捏起油纸的一角，像捏着什么脏东西。
他的指尖很凉，擦过林晚晚手背时，惊得她像触电般缩回手。
“顾主席，实在对不住！”
王阿姨匆匆跑过来，手里拿着干净的抹布，“孩子不是故意的，我这就给您擦擦 ——不用。”
顾屿首起身，没看王阿姨，视线依然锁在林晚晚身上，“下周检查重点，增设后厨防滑措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锅没泼完的排骨汤，“这锅，换一份。”
说完，他转身走向就餐区。
白衬衫背后的湿痕像幅抽象画，手里还捏着那半块桂花糕，步伐从容得仿佛刚不是被泼了一身汤，而是参加完一场学术讲座。
林晚晚盯着他的背影，首到那抹白色消失在打菜窗口的拐角，才猛地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里。
滚烫的羞耻感从脚底往上涌，眼泪差点掉下来 —— 不是因为顾屿的冷漠，而是因为那锅被浪费的排骨汤。
那是她打算晚餐时打包给妈妈的。
妈妈化疗后没胃口，只有这道排骨汤能多喝两口。
“傻孩子，哭啥？”
王阿姨拍着她的背，递过纸巾，“顾屿就那样，外冷内热着呢。
你看他拿了你的桂花糕，说不定是想吃了。”
林晚晚抽噎着抬头：“可是…… 汤洒了……洒了再炖！
阿姨这儿还有排骨！”
王阿姨往她手里塞了块热乎的烤红薯，“快上课了，你先回教室，剩下的我来收拾。”
晚自习的预备铃响时，林晚晚才磨蹭到教室。
她的座位在靠窗的最后一排，刚坐下，前桌的林萌萌就转过头，神秘兮兮地撞她胳膊：“欸，你听说没？
顾屿刚才去办公室，衬衫背后湿了一大片，好像被什么东西泼了！”
林晚晚的心猛地一缩。
“而且啊，” 林萌萌压低声音，眼睛亮晶晶的，“有人看见他手里捏着半块桂花糕！
你说奇怪不奇怪？
冰山校草吃路边摊？”
林晚晚攥着笔的手指泛白，假装认真看课本：“不知道。”
“我猜肯定是哪个女生送的！”
林萌萌自顾自地兴奋，“说不定是情书伪装成桂花糕？
哇，好浪漫 ——”窗外的月光透过树叶缝隙洒进来，落在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上。
林晚晚盯着一道解析几何题，脑子里却反复回放着下午的画面：顾屿被汤汁浸湿的领口，捏着桂花糕的修长手指，还有那句冷冰冰的 “换一份”。
她叹了口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砂锅，旁边写着：明天再炖排骨汤。
而此刻，学生会办公室里，顾屿正对着电脑处理文件。
他己经换了件干净的白衬衫，袖口挽起，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
桌角放着个透明保鲜盒，里面装着那半块桂花糕，糯米的甜香若有似无地飘着。
“屿哥，你真吃这玩意儿啊？”
赵磊叼着棒棒糖凑过来，“楼下小卖部买的？
也太掉价了吧。”
顾屿没抬头，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了顿：“下周查食堂，重点看后厨防滑。”
“啊？
又查？”
赵磊挠挠头，“你不是最烦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吗？”
顾屿的目光落在保鲜盒上，桂花糕的油纸边缘有些皱了，像是被主人反复摩挲过。
他想起那个女生蹲在地上时，露出的一小截白皙的脖颈，和那双含着水汽的眼睛。
“有人需要教训。”
他淡淡地说，指尖在键盘上敲下 “学生会卫生检查细则补充条款”，屏幕的光映在他镜片上，看不清表情。
赵磊撇撇嘴，没再追问。
他不知道，自家发小看似冷漠的指令背后，藏着一个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念头 ——明天，或许可以再去食堂看看。
看看那锅重新炖好的排骨汤，也看看那个会把桂花糕藏在围裙口袋里的，冒失的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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